《我的俊娘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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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石珍还想冲她怒问,想乘机逼她应承许多、许多事,但眼前的穆大少竟是个女流之辈,且还是个一脸苍白、表情明显忍痛的姑娘,他能怎么胁迫人家?
所以,真会气死!
然而在活生生将自个儿气到呕血之前,她的话令他思绪一波波如潮涌……
“那你呢?”
“我什么?”
“你不求良人,不盼媒妁和风光出嫁?”
姑娘似被他问住,脸上怔忡一闪即逝,吐气如兰……
“穆家大少这一生,还望珍二爷成全。”
如此说来,这条以“男身面世”的道,她决意摸黑走到底了。
游石珍下颚不觉绷紧,听她答话,也不知心里在不痛快个啥儿劲!
“珍爷还想穆某怎么做?”扮惯男人,即便底细被掀,穆容华仍以“某”、“在下”等字眼谦称,所差的仅是语调,以往底气足,一派潇洒自若,此时话中彷
佛挟带南方春雨,柔韧幽婉。
“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粗声粗气答话,以为她问的是有关她女扮男妆之事。“大道通天,随人畅行,往后你不碍着我,我也不会无端端阻你的道,穆大少尽可放心。”“穆大少”三字特意加重音。
“多谢珍二爷。”即使坐着,穆容华还持起礼,朝他抱拳一揖。
她这一拜,头晕目眩,把耗血虚弱的自己又拜进他臂弯里。
“喂——喂喂,穆容华!”游石珍张臂捞住她。
怀中的人清瘦纤细,时时罩在宽袍中的腰身其实不盈一握,以往他未分神留意,现下只觉自己蠢到家,竟两眼如盲辨不出雄雌。
“你……是说你……那个……仍很痛吗?”
他知道女人家有所谓的“小日子”,来时大多不太舒快,但还是头一回见识到痛成她这模样的,让丝姆嬷嬷动针又以药熏洗才缓了大量落红之势。
他于是环着她不敢乱动。
穆容华仅勾勾唇,双睫轻掩了。
她不太痛了,就是觉得有些难受,但此时分又觉没那么难受了。
鼻间有股令心魂安定的气味,粗犷的,很接近旷野与树海。
然后也有骏兽微腥却温暖的皮毛味,有草料以及泥壤淡淡的清香。
各样的气味混作一块,很男人的味道,像有什么牢牢往地底生根,就算天塌地陷了,她犹能安睡在这样的怀抱中。
“珍爷若满意了,我……我其实尚有一事相求……我家殷叔,还请珍爷让人多关照两日,等我……我再去接他……”
是谁说他游石珍满意了?
他不、满、意!
他还没让她赔个够!
他只是……尚未想到该让她怎么赔?再赔些什么?
可是身为女儿家的穆大少实在没脸没皮,看上他臂弯强壮、胸膛厚实,赖着就不挪不动,接着便两眼一闭、气息走匀……直接深睡给他看!
无赖啊无赖!明摆着就是个无赖!
他见过无赖,可没见过比他游石珍还会耍无赖的无赖啊!
结果不必请游石珍的人再关照,殷翼身上几处刀伤始愈合、高烧退去,他便策马离开那座位在向阳处、依山势而建的马场。
他没赶上扫荡马贼老窝之役,而是在其他伙计获救返回广丰号关外货栈后,重新领着一批好手在隔日午前抵达牧民部落,欲接回自家主子。
到达部落时,向牧民族长表明身分和来意,并询问穆容华身所何在。
当义子朗青见他到来,眼睛瞪得较铜铃还大,面上慌乱,他便知出事了。
待牧民们跟他指了方向,他撒腿急驰,闯入那座羊皮帐子——
厚暖的大方地毯上,高大黝黑的年轻汉子盘腿而坐,穆家大少软软由人抱着,一头高束的发丝垂逦披散,覆住汉子的粗壮手臂和膝腿。
在这当口,殷翼只想拔刀将眼前汉子给枭首了,哪管对方是不是救过自己。岂料——
他尚未蹲步冲上,对方竞急急伸出食指摆在嘴上,朝他作出一个噤声动作!
他这时才留意到,主子一耳被发丝覆住,另一耳则被男人用厚掌掩着,自家的“爷”……似乎睡得很好、很熟、很舒畅,在某个男人怀抱里?!
这……是要……如何处理……
“殷叔背上那道伤最深,咱们自家跟蜀地药王进的金创药粉最为有效,一日两至三次,这些日子都得仔细上药,伤口完全愈合前,我瞧还是别骑马会好些。”被接回广丰号关外货栈才一日夜,穆容华已回复向来的神气,淡雅的素袍广袖,乌黑发上所戴的青玉冠闪动着温润的光,只除脸色白了些、唇色浅了些,显得幽幽的瞳仁比任何时候都要深黑。
关外货栈的后院暖厅,墙土夯得特别厚实,且窗外开阔,景色可一览无遗,待在暖厅谈事,最能防隔墙有耳。
临窗而立的殷翼往外头环视了圈,这才转过来面对坐姿如湖石秀挺的主子。
“穆少事情再多、再忙,还是得以自身为重,江家老祖宗所教的那套练气还于精血之法,穆少不能搁下。”江家,指的是穆夫人娘家。
身为主爷倒被属下叨念,穆容华心里苦笑,颊面有些红。
“是。殷叔说的我都听。这次实是我不好,不怪朗青,还请殷叔别再罚他。”略顿,眸藏慧诘。“殷叔若罚得狠了,事传回江北教韩姑知晓,韩姑又要恼你的。”朗青跟宝绵皆是无父无母的孩子,韩姑外刚内柔,从来最疼他们俩。
这会子倒换成殷翼峻瘦面颊略浮深红。
他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更换话题——
“域外来的那批大宗香料,咱们为取信那些首次合作的异族商贾,已先付了货款,如今被马贼一搅,不但没接到货,那批货亦不在马贼老窝,如此赔了夫人又折兵,待这事传回江北,穆少族里各房的长辈们定要闹腾一顿。”
“我也正为那批香料货不翼而飞的事感到疑惑,殷叔可瞧出什么了?”她知道他性情,向来说话或做事都留有后招。
殷翼遂解开护腕,将藏了好些天的东西取出。
是一张折成四四方方的信纸,摊平后,字迹清楚呈现。
“这是当日混战时,从那马贼老大身上掉落的。”
信的内容简单明了,手书此信之人为阻穆容华开通域外商道,买通一窝子马贼从中作梗,信中清楚写出穆家货栈接货时日、人手调度等等细节,而能对这些内部的事知道得如此详尽之人,必与广丰号多有牵连。
信底署名——穆十一。
殷翼道:“若是十一爷所为,一切就说得通。”
穆容华神色沈吟,低应了声。
穆家十一爷,穆行谨,是五房里出类拔萃的一号人物,年方十七便掌了五房南边几处家业。而自家里既出了这般好人才,不善用岂非可惜?
半年前,穆容华尝试将权力下放,让穆行谨代掌广丰号江南掌事,她这五房堂弟在南边搞得有声有色,很有看头。
“穆少怎么看?”殷叔眉峰成峦。“此信可是十一爷手笔?”
“嗯,像似。”嗓声静幽,专注的眸光忽而水亮,如在信中又瞧出什么。
殷翼倒被她“像似”二字弄得一怔,遂沉默静候。
穆容华扬睫看他,沈吟之色褪去,此刻已胸有成竹。
“五房叔父家的营生多在南边,至于关外这儿,我记得像留有一处小庄子,是五婶从她娘家那儿承继,跟着陪嫁过来的。”
殷翼眉间阴影更深。“穆少认为,那批香料已暗中被拉往那处庄子?”
几丝情绪上面,穆容华眨眼间便按捺得无影无踪,仅极淡一笑。“殷叔的暗中二字,用得真好。”
欲栽赃嫁祸,岂可光明正大?
自当是暗暗行事,方能瞒骗人之耳目。
殷翼道:“我遣人过去探探。”要事谈毕,他留下那张信纸转身欲走,忽地想起什么似,脚步一顿。
懒得拐弯抹角,他直白便问:“游家二爷与你之间的事,如何处理?”殷翼挑眉了,且愈挑愈高,因他此话方出,自家的“爷”竟就无端端岔了气,用力地咳将起来。
穆容华咳得清颜通红,眸底满是泪。
游石珍尽可将她搁到一旁,他却不那么做,待她睡得饱饱掀开眼睫,他又纠起黑眉狠瞪她,鼻中乱哼,一张利嘴碎碎念……
“就没瞧过哪家姑娘像你这样,耍无赖一流啊!话说完就倒,倒下来就睡,睡下了抵死不挪窝,然后自个儿睡好就好,都不管别人能不能睡……”
她呐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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