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蛇蝎_青湘》第78章


“所以戏要真,”陈守逸道,“不,不能说是戏。我们得真的输给他们。不止一次,而是两次、三次,甚至更多。只有彻底消除戎人的警戒,他们才会毫无知觉地踏进陷井。”
姚潜沉默半晌:“伤亡会很重。”
“为了取胜,这样的损伤是值得的。”陈守逸不为所动。
“那是人命!”姚潜听他说得毫不在乎,一时胸中激奋,双拳重重击在案上。
与正常交战时的伤亡不一样,这是经过仔细计算的死亡。他们的计划是刻意让人送死。这些人还是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将士。
“哪次打仗不死人?”陈守逸说,“这是为了以后可以不必再有这样的死伤。”
姚潜大口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他知道陈守逸的考虑有他的道理,但感情上还是无法接受。他张了几次口,终于憋出一句:“请监军三思。”
陈守逸反诘:“都使如何知道奴婢没有再三思量过?奴婢反复考虑,确定这是唯一能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战局的办法。”
姚潜沉默,良久后一声叹息:“陈监军果然打算一意孤行?”
“监军有专断之权,”陈守逸淡淡道,“所以……我不是在同你商量。”
***
转眼间陈守逸的兵马已折损过半。见时机成熟,陈守逸开始带着残兵且战且退。
戎人已经杀红了眼,对中原人紧追不舍,显然是想将他们赶尽杀绝。
自从西戎出兵,西川虽然组织了一次又一次的抵抗,却始终无法战胜戎军。西戎初时还甚是小心,并不追击败退的中原兵马。然而数次突破西川防线后,戎人渐渐滋生出骄傲的情绪,对于中原军队也不再顾忌,追得越来越远。
这一次已是西戎遭遇到的最大规模的抵抗。戎人们打退这支西川兵马后愈发觉得胜利在望。连戎人中最谨慎的主将都失去了警觉,下达了全歼的命令。
戎军渐渐被引入一处谷地。这山谷极为狭窄,不利骑兵施展。戎帅机警,立刻察觉不对,正要下令回撤,却已然迟了。
中原那位并不高大的主将突然从怀中拿出一面令旗。他举起令旗,猛然一挥,山谷两边喊声大作,巨石滚滚落下。紧接着又是一阵箭雨。戎军措手不及,纷纷落马。没被射中的戎人也慌了心神,纷纷向谷口涌去,引起一波又一波的踩踏。
戎军主帅大声喝斥,试图维持秩序,却无济于事。近卫们保护着他,刚想退出山谷,还未进入山谷的戎军竟然也乱了起来。
原来中原伏兵出动时,山顶上就升起一阵冲天狼烟。一直裹足不前的南蛮军队看到狼烟,终于投入了战场。初时戎军看见南蛮军队出动还有几分喜色,可等他们发现南蛮攻击的竟不是中原的军队,而是他们自己时,戎军顿时乱了阵脚。
南蛮的突然倒戈令戎军措手不及,连基本的阵形都无法维持。此时埋伏在山上的西川军也在姚潜带领下冲了出来,与南蛮合兵攻击谷外的戎军。
在外的戎军不知山谷内的情形,许多人慌乱之下又向山谷涌去,更加剧了谷中的混乱。
戎帅见此,知道败局已定。可看到西戎损失如此惨重,他极是不甘。明明中原人不堪一击,明明他们就快夺回维州了……这时,戎帅瞥到了山谷另一端的西川兵马。是他们,戎帅握紧了拳头,是他们把西戎诱入这个绝境。
愤怒之下,戎帅反而激发出一阵孤勇。他大喊一声,让还活着的戎兵跟在他身后冲锋。就算兵败,他们也要多斩杀几个中原人。
陈守逸带领的这支西川军与戎人激战最久,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诱敌成功,他们刚刚才松了一口气,却见数百名戎人在主帅带领下不管不顾地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
西川激战进行之时,京郊却正展现着恬静优美的秋景。
庄院之内,成片的红枫仿若彤云。落枫无声掉落,飘到树下的榉木棋盘上。
一名身着宽袍的青年坐在棋盘边上,正向面前的白磁杯中注入清酒。
李砚在门口驻足良久,终于缓缓上前,坐在了棋盘的另一边。
青年抬头,视线在李砚身上流转片刻,从身边的竹箧中取出另一个磁杯,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李砚接过,一饮而尽。
“应该怎么称呼呢?”青年悠悠开口,“李待诏,还是……崔先生?”
(第三卷完)
☆、第69章
潺潺水声中,分坐棋盘两侧的人都没有急着再说话。
斟酒的青年抬高手腕,将壶中流出的酒液拉成了一道细长的水线。
“陇西李氏?”酒杯斟满,他不紧不慢地放下酒壶,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李砚嘴角一勾,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没落已久的旁支。”
青年冲他眯起眼睛,似乎在猜测什么。
李砚了然一笑:“昔年魏帝定四姓,李氏恐不入,星夜乘明驼至洛,时人讥为驼李(注1)。数百年名门著姓,亦不过蝇营狗苟,我是不是真的出身陇西李氏,出自哪个房支,又能改变什么?”
“言之有理,”青年果然不再追究,转而问道,“先生如何识得牙娘的?”
李砚轻笑:“某与那位娘子素不相识,不过是打听到她喜好弈棋,尤其欣赏王老,便雇人在她门前叫卖。前棋院待诏亲笔作注的无名《棋经》,她听见了岂会放过?只要经卷到她手里,大王看到不过是迟早的事。”
“先生投其所好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难怪能把我阿爷耍得团团转。”青年说话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因为事实太过匪夷所思,他连素来信任的牙娘都不敢再接触,只能躲在京郊悄悄调查。最后却被告知,他不过是被人戏弄,任谁都难免激愤。
这青年正是一直行踪不明的东平王。
自从知道崔先生的存在,他对此人的怀疑就从未断过,却是直到最近才猜出崔收的底细。
线索来自于离京前,牙娘给他看过的一卷《棋经》。
不得不说,崔收对他和牙娘的判断无比精准。
经卷有缺,著者也寂寂无名,却有国手为之批注。但凡好棋之人,见了这样的东西,哪里有不好奇的?何况这位牙娘曾以重金购过王待诏墨宝,绝不会认错他的亲笔。以她的性子,还有与东平王的密切关系,得了这么件稀罕之物,必然会拿来与他分享。
他对棋道无甚兴趣,当然不会像牙娘这般激动。但他却是见过这字迹的。一见之下,他便觉得这字体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时他又急于出京,虽然疑惑,也并未多想。直到他在河南一带盘桓,才忽然记起他究竟是在哪里见到这字迹的——崔先生和赵王通信时的笔迹,与这经卷上的一模一样!
李砚抚掌笑道:“能从笔迹猜中在下身份,东平王果然敏锐。”
东平王冷哼一声:“言不由衷的夸赞还是都省了吧。那笔迹不过是你故意露出的破绽。若非如此,我大概想破了头都想不到棋院默默无闻的李待诏和深藏不露的崔先生竟是同一个人。想来当初那几封信也是你故意让阿兄给我看的了?”
广平王有意无意地给他看过两封崔先生写给赵王的信。但是东平王对这个藏头露尾、行事鬼祟的谋士向来厌恶,并不愿意细看,只草草扫了一眼便扔了回去。然而此人笔锋怪异奇峻,虽是匆匆瞥过,却还是给他留下了印象,所以后来还能回想起来,确定那是崔收的字迹。可《棋经》上的落款却是李砚。有了这条线索,崔收的真正身份也就浮出了水面。
东平王是粗中有细的人。身份曝露的过程太过顺理成章,反而让他察觉不对。以此人素来的机警,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笔法特殊,极易辨认。明知可能被人认出,他却始终未加掩饰,未免不可思议。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根本是故意泄露身份。
“确是有意为之。”李砚坦率承认。
得到预想中的答案,东平王脸色一沉,重重一拍棋盘,厉声喝问:“你构陷我父,意欲何为?”
赵王被关押的事打乱了他全盘的计划。
原想以抑制宦官擅权的理由联合南衙、藩镇,压制神策军在京中的势力,重新构筑朝廷平衡,再图后计。他此番出京,目的也是为了游说各藩合作。谁知他才走访了几个河南方镇,京中便出了一连串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不得己,他只能先放弃之前的计划,赶回京师救人。
东平王才智远胜其父,很快就发现其中的蹊跷。他离京前数度警告广平王,让他们不要在朝廷出兵期间轻举妄动。广平王把话转达给了父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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