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蛇蝎_青湘》第95章


颜素稍一回想,便明白他指的是以姚潜名义送来的那封信。她并不知道这中间还有东平王这一层关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大王与姚都使很熟?”
“曾经。”
短短二字,却让颜素多少获悉了一些内情,令她脸上现出深思之色。
“现在回想,那会儿竟然是我最逍遥快活的时候,”东平王并不在意颜素的反应,自顾自地感叹,“没想到短短一年,局势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先发难的是大王,”虽然知道不该触怒他,颜素还是忍不住道,“现在这局面又能怪谁呢?”
东平王哑然。好一会儿他才苦笑道:“在娘子看来,我自然是罪大恶极之人。但是也请娘子想想,换了娘子处在与我相同的境地,可有更好的办法?先帝选中我时,我就说那个位子累人,不想要。先帝说,没合适的人了,只能是你。他还说,皇族宗室受着百姓奉养,就该承担起这份重任。好,我承担吧,结果又不需要我了。因为先帝曾经的垂青,所有人都觉得我对皇位还有想法,对我不是猜忌,就是想加以利用。可是我又做过什么?无论先帝选我还是弃我,都没有我拒绝的余地。”
“难道起兵谋逆也是别人逼大王的?”颜素语带讥讽。
东平王叹息:“他们终归是我的父亲和兄长。骨肉至亲,我实在没法坐视不理。不想卷入纷争,还是卷了进来;不愿辜负先帝恩情,还是辜负了;试图挽救父兄,最后还是送了他们的性命。我的人生简直像个笑话。”
颜素沉默。若不是小皇帝的出生,坐在御座上的人本该是他。曾经离至尊之位一步之遥,谁会相信他没有野心呢?
“大王和奴婢说这些又有何用?”良久以后,颜素也轻叹一声,“赵王与大王是骨肉至亲,难道太妃和陛下不是?大王已威胁到陛下的皇位,还能指望太妃与大王和解吗?”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的雪渐渐大了。东平王仰头,看着雪花自天际飘落,良久后自嘲地一笑:“是啊,也只能继续扮演坏人的角色了……”
***
东平王与颜素交谈的同时,剑州也正进行着一场严肃的谈话。
“京师落于贼手,”听完赵伯阳讲述完金州沦陷的过程,韦裕眉头紧锁,“内战已不可避免。中尉以为,合西川、神策左军之力,可有胜算?”
与会之前,陈进兴从姚潜口中得知了陈守逸的事,议事时一直脸色阴沉。此时听到韦裕问话,他抬起头,用略显生硬的口吻回答:“京师沦陷,龙武军、羽林军必然也会落入东平王掌控。何况京城的意义不止如此。国都丢失,损失实难估量。”
“神策军战力如何,中尉应该最为清楚,”太后叹息道,“以当时京师的武力,绝无可能与神策军抗衡。弃城而去,亦是无可奈何。”
姚潜适时插话:“事已至此,再纠结京城的弃留并无益处。神策军人数毕竟有限,各藩又皆有驻军。在一分为二的情况下,神策军的优势未必明显。臣以为,目下的关键还是在于藩镇的向背。”
“听起来,峰鹤对东平王的下一步行动已有想法?”韦裕问。
姚潜道:“东平王擅于审时度势,必然会争取各个方镇的支持。他能用的手段无非两个:一、拿出更多利益与各藩做交换;二、证明他比陛下更有资格问鼎皇位。”
太后皱眉:“第一点倒也罢了。这第二点他要如何证明?就算先帝曾经有意于他,毕竟从未正式下过诏旨……”
“所以他一定会质疑陛下的正统地位,”姚潜接口,“只要能够证明陛下不合法,他就会成为最有资格的人了。”
“不合法的意思是说皇帝的血统?”一直没出声的徐太妃冷冷□□来。
“这是一个方面,”姚潜并不否认,“另外太后、太妃辅佐幼主的能力也会被用来做文章。不过西川的战事顺利,应该可以压制一些不利言论。”
韦裕不失时机道:“西戎已经退兵,到明年秋季以前,西疆应该不会再有大的战事。只是两国要正式议和,不能没有国玺。”
“与西戎的和议尚非当务之急,”姚潜道,“臣以为太后至少应以朝廷的名义号令各藩勤王,没有玺印的话确实颇为不便。”
“这件事也许我有办法解决。”徐太妃忽然道。
她在众人注视之下起身离开,不多时又重返厅内,手中多了一个木匣。
这个匣子太后和姚潜都不陌生,只是他们至今不知匣中究竟是何物。倒是陈进兴露出了然之色。
徐九英将木匣放置在桌案中央,徐徐扫视在场之人:“这件东西是有人拿命换回来的,希望各位妥善使用。”
作者有话要说: 一周多前母上来美巡游,挤占了不少写作的时间,这一章也是在各种干扰下写完的。好在这文也就剩下两三万字了,我争取尽快写完初稿。
☆、第85章 网
徐九英没有参加接下来的讨论。留下这句话和木匣后,她就转身出去了。众人都知道她话中所指何人,是以对她的离场都予以理解。
太后和姚潜看着面前的木匣,不免有几分迟疑。徐九英至今不曾告诉他们匣中存放的是什么东西,只说是十分要紧的物事。此时就要揭底,两人心中多少有些打鼓,只希望先帝留下的果真是能助他们脱困的锦囊妙计。见太后迟迟不动,陈进兴主动起身,打开了那个匣子。
匣内只有一张对折成两半的黄色麻纸。陈进兴将纸页展开,摊平在案上,然后退到一旁。诸人这才得以细看面前的这张纸:麻纸一尺见方,上面并无文字。可是纸页的左下方却有一个墨色花押并一个朱印。这花押和印迹,在场之人都不陌生。
虽然都已心中了然,但除陈进兴之外的人还是将目光转向太后,等待她的确认。
太后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点头肯定:“先帝。”
一张空白的诏书。这就是先帝留给徐太妃的最后依仗。
太后审视着先帝的花押,心情略微复杂。先帝为徐氏母子安排后路是意料中事,她并不会觉得惊讶。令她意外的是先帝留下的竟是这样一件东西。空白诏书意味着只要徐九英愿意,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发布命令,并且将其做为先帝的遗命行使。
虽然这样的诏书只有一道,但要是徐九英野心勃勃,这已足够她在朝中掀起惊涛骇浪;又或者徐九英欠缺智慧,她也很可能将这仅有一次的机会轻易浪费掉。先帝留下这道空诏,不仅代表他放心徐九英的人品,也表明他认可徐九英的判断力,相信她能把握使用这件武器的正确时机。
这样想着,太后又将目光转向陈进兴。在场的人里,他是唯一不曾对这份空白诏书表示惊讶的人。之前她也曾经疑惑过,以陈进兴素来的精明油滑,徐九英如何保障他的忠心?从这份诏书以及陈进兴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早就知道先帝留下的是什么。甚至……徐九英正是利用这道诏书的威摄力来保持他的忠诚?
察觉到太后的打量,陈进兴抬了下眼睛。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他微微点了下头,肯定她的猜测。徐太妃不但一早就给他看过了这道诏书,还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只要他敢有任何异动,她就会用这道空诏致他于死地。
太后垂目。不止是陈进兴,她想,还有窦怀仙。恐怕也是因为见过了这道诏书,窦怀仙才会倒向徐九英。至少到目前为止,徐九英都很好地利用了先帝给她的优势。
韦裕和赵伯阳都老于官场,虽然不像太后那样知道内情,但看到这份诏书后也很快猜到其中关键,并在心里重新评估徐太妃。只有姚潜没在此事上想得太深,而是注视着徐太妃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虽然心思各异,但这道空白遗诏确实解决了他们目前的困境。经过讨论,众人确定了这道将以先帝名义发出的诏令内容,并一致同意由姚潜拟诏。
姚潜肃然领命,退去别室,准备草拟。因为这道诏令极其重要,姚潜并不急于动笔,而是在庭中漫步,试图先理清思绪。踱到回廊上时,他不经意地抬眼,蓦然看见坐在枫树下的人影。他微微诧异,驻足观望,发现是徐太妃带着小皇帝在园中玩耍。
抵达剑州之后,一行人终于摆脱了仓皇的状态,也有暇给小皇帝添置新的玩物。皇帝最爱玩的鞠球从布球换成了精致的软皮球,鞠杖也从普通的木棍变成了精美的雕花杖。此时他正举着鞠杖练习击球。
鞠球在他的击打下,于半空中划出一道极漂亮的曲线。往常这时,徐九英必会为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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