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琐闼》第75章


她慢慢地讲完,心知自己已将最后的底牌抛了出来,一双眼睛只目不转睛地逼视着面前的人,心中砰砰直跳,只要看他如何应对。郑溶却不想她竟然知道此事,心中微有些愕然,只沉吟不语。
郑淣见他并不答话,只当做他并不在意此事,一时心急,索性破釜沉舟:“父皇如今久不见外臣,妹妹身居深宫之内,每隔五日却有一次侍病面圣之机,三弟若是不好开口,妹妹便替三弟向父皇提上一提,索性将那苏萧复了本名,再择个吉日,堂堂正正地纳进三弟府中,作个侧妃可好?”
郑溶沉默良久,缓步走到朱窗前,微微挑□□那厚重的帷帐,终于开口道:“这外头风景甚好,你想去哪里散散心呢?”
她……终于还是赌赢了罢?
便是他,也是有软肋的。
长公主郑淣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不去那西凉,其他便悉听三哥哥安排筹划。”
郑溶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三哥是可以替你安排安排——只不过妹妹你方才给三哥看的那一首小令,可惜时间太过仓促,三哥倒没看得十分仔细。妹妹一手青烟体写得出神入化,三哥佩服,因此上倒想请一请妹妹你的墨宝,不知妹妹可愿意赏脸给三哥写几个字,让三哥带回王府去细细临摹揣度一番?”
仪态万方的长公主郑淣轻轻地牵起裙裾,屈身为礼:“三哥吩咐,妹妹焉敢不从?”
☆、福禧宴
下令册封仁孝长公主的第三日,钦天监便上了折子,说天象所启,七月二十六日乃是大大吉的日子,长公主择在此日完婚,定是四时康泰,昌期永盛,国祚绵长。
皇上近来身染微恙,久未御朝,见了折子亦是大喜,第二日抱病上朝,命了礼部紧锣密鼓地将仁孝长公主大婚的嫁妆一一预备起来。因着现下又逢五月端阳,皇上特在百福殿赐宴群臣,款待西凉使臣,一来是庆贺两国联姻之美,兼而又有在外臣面前彰显本朝盛世太平之意,故而准备得格外隆重。
由于这两件事,礼部上下忙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独独只有苏萧避在郑溶的别院养伤,彻彻底底地躲了个清闲,一时间流言更盛,人人都道她是瑞亲王心尖尖上的得意之人。
转眼,便到了端午嘉节的正日子,皇上在百福殿上大排筵席,远朋贵宾及满朝文武列坐两旁,玳筵前高饤丰美,八宝盘内四十九品的尊俎甘珍渐次摆开,殿中华灯灼灼,丹墀下头有教坊司的歌伎舞姬应承着,舞燕翩翻,高烛之下簪珥烨烨,袿裳鲜明,飞觞醉月。
此日皇上心情大好,对众人笑道:“今日你们也效一效那楚庄王的摘缨会,不必拘束,只管尽兴。”
郑溶郑洺郑清三位成年皇子俱坐在龙椅下首,平日间,三位皇子也难得一道儿出现,因此席上少不得众人轮休上前敬酒。
郑溶近日甚是忙碌,琐事萦身,推口说自己腿疾未愈,故而便不大举杯,皇上见了他一副寡淡的样子,便侧头对他道:“你替朕陪陪众卿,今日是好日子,你也忙了这么许多天,今日也歇一歇罢。”
郑溶站起身来,躬身道:“儿臣谨遵圣旨。”
见皇帝兴致如此之好,众臣俱是卯足了劲儿要弄出一派太平盛世之景,不多时,郑洺便微微有些醉意,见郑溶尚是正襟危坐,便端了酒杯朝着他斜身过去:“三弟,咱们兄弟久未如今日一般畅饮,哥哥敬你一杯。”
郑溶闻听此言亦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郑洺见他仰头一饮而尽,眯着眼睛笑了一笑:“三弟,你的腿疾可好些了?”
郑溶眼风轻扫过他的面容,沉声道:“劳二哥费心了。”
郑洺笑道:“哪里费什么心。说起费心,我倒是听说三弟如今在别院费心养了一只小夜莺。”
郑溶淡然道:“小事一桩,怎么比得上二哥身边莺燕成群呢?”
郑洺晃了晃手中的琉璃杯,微醺道:“哥哥就算是身边莺燕成群,不过是不愿拂了美人的一番好意罢了,比不得三弟你不动心则已,一动心便是天雷勾动地火。容哥哥好心提醒你一句罢,夜莺虽好,可那曲子却只能在暗夜中听听罢了,若是日头一出,便得老老实实地藏了去,若是藏得慢了些,被人逮住了怕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郑溶知上次遇刺的事情跟他多少脱不了关系,只淡淡道:“三哥教诲,小弟必当牢牢铭记在心。”
近日,皇帝身体愈加显出力不从心之态,朝廷之上早已是暗波汹涌,郑洺为着下一步占得先机,早已暗中与西凉通了交道关节,更是许了他们助他登基之后诸多好处利益,故而这一回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那西凉使节带了一万精兵入京,这事儿多少引得皇帝动了疑心。
如今京城里头不能离人,一方面是和缓这老皇帝的疑心,另外一方面自然是为了防着老皇帝两脚一蹬,什么话头都没留下,叫郑溶抢先登了位,可就功败垂成了。郑溶推病说腿疾复发在府静养,难道也是打好算盘,要留在京城等老皇帝咽气,好与他一争高下?
循着和亲的旧例,又需得公主的一名成年兄弟将公主一路护送至西梁去。若是自己鼓动那老皇帝将郑溶打发了去给仁孝长公主送行,又怕他猛虎归山掌了兵权,到时候被反噬一口。
郑溶本在军中极有威信,想那前几年,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郑溶手上收了些,怕只怕自己这回在京中坐了江山,那一边郑溶乘机回了北疆,振臂一呼,就算自己登了基,怕也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龙椅之上罢?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安在那郑溶身边的那一颗小卒子便是显出用处的时候了。那苏家满门男丁俱是被斩了首的,苏萧与她那兄长又素来是兄妹情深,为了给她父兄报仇,她甘愿冒欺君罔上之罪,孤身入仕,简直是孤注一掷了,哪能不被他收买?
郑溶也是糊涂得很,连着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历也没弄得十分明白,便将她日日搁在身边,万分宠爱,果然是色令智昏。
只是如今郑溶将那女人保护得十分得隐秘,就连这次回京也将她放在别院里头,自己这边的人是半分也渗不进去,更别说与苏萧暗中接头了,只有等苏萧回了京,回了她自己的宅子,方才能打听打听这些日子郑溶到底是些个什么盘算。
想到此处,郑洺又懒洋洋道:“三弟把那小夜莺关在你那明晓山的金丝笼子里头,也算是藏得严密,只可惜这鸟儿虽小,在六部上头终究算是挂了名儿,到底不是个长法,哥哥劝你一句啊,你虽说是舍不得,还是早些放了那鸟儿回它的林子罢。”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哥哥可是听说了,这外头已传得沸沸扬扬,说曾经统领三军的瑞亲王不知怎地就看上了礼部的一个貌美俊俏的年轻人,从此便夜夜春宵,彻夜寻欢。好事之人还编了个顺口溜,是怎么说的呢——对了,叫什么——苏郎眉间一抹春,胜过帐外千万兵,”他一笑,眼风朝着龙椅上头虚瞟一眼,“怕就怕啊,这顺口溜传到父皇耳朵里去了,三弟狎亵朝廷官员,可比哥哥捧些戏子养些歌姬有意思多了。”
郑溶眼光顺着他往龙椅上看过去,皇帝两旁各侧坐着一名美貌的妃嫔,俱是刚封不久的美人,也都是郑洺私底下遣了人四处寻来的,再由皇帝身边的内侍引荐给皇帝的。
他那父亲鬓间已现出些灰白,连着嘴唇也隐隐约约地透出点青白来,哪怕是这金烁烁的龙椅也掩盖不住他苍老几到近死亡的颓败。而他的好哥哥呢,只一味地盯着那一把龙椅,美人仙丹,变着法儿地逗引着那皇帝日复一日的荒怠下去,而他那曾经英明神勇的父皇仿佛愈年老也愈加喜欢年轻而美丽的胴体,仿佛那些娇花一般的美人总是会让人在寒冷透骨的冬夜寻回一点春光明媚一般。
郑溶心中翻滚着一阵厌倦,只转过眼不再看那龙椅上的人:“三哥说的是,小弟欠思量了。”
郑洺见郑溶表面上头恭谨,实际上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他本在江阳的事情上吃了大亏,心中早就卯了一肚子邪火,现下郑溶那边跟铁桶似的,泼不进一滴水,他遍寻不着苏萧,心下烦躁难掩,当即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由着下头的那些官员们上来敬酒,不再同郑溶说话。
虽是天子筵宴,酒过三巡,众人酒酣脑热,到底有些纷乱,郑溶便乘机借了个由头出去透气,离座时却见有官员附在郑洺耳边唧唧咙咙的说着什么,他心中不屑,只举步走了出去,刚出得殿门,后头却听得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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