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孽》第31章


段瑾连忙道:“堂姨母取笑了,这样的奇女子,只怕珣儿没福气受用。还是烦请堂姨母给我娘说一声,不要为我太操心,也不用管长幼之序,先把二弟的婚事办了吧。”
“就知道你又用这种托词,”谭裕秋一幅‘早知如此’的模样,“可琮儿也说,若你不成婚,他绝不敢在你之前的。要说你们两兄弟也不知怎么了,别人听到要娶这么妙的人儿,都欢喜得不得了,偏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不情愿——这儿没外人,珣儿,你给姨母说说,是不是偷偷地养了小妾在府里呢?”
段瑾心头凛然一惊,连忙摆手:“珣儿已打定主意效仿父亲,终生只有一个正妻,怎么敢私纳小妾?”
谭裕秋点点头:“这话倒像真的了。”
一个丫鬟打了帘子进来,向谭裕秋行了礼道个万福,才回禀道:“大人,西苑已收拾了出来,一应物品也都齐备了,堂姨夫人即刻便能住进去。”
谭裕秋站起来,朝那丫鬟脸上看了一眼,便笑道:“不怪你不愿成婚,这吴郡是出了名的温柔窝子,果然连一个普通的丫鬟也这样俊俏,换做是谁,都是想多待几年的。”
段瑾看到那丫鬟红透的脸颊,立马接过来:“让您见笑了,从前我只知江南风景秀美,到了此处住下来,才知道人也是景养出来的,便住着舍不得走了。”
谭裕秋笑道:“一年不见你,说的话有些多了,还望贤姨甥不要嫌我老婆子嘴碎絮叨。”说罢便由着随身带来的丫鬟把她的手搀起来,朗声道:“现在我便回去歇着吧,人老了,经不得颠簸了,这一觉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呢!”
段瑾一路把她送到西苑,等看布置一应妥当才离开,又殷勤道:“已吩咐厨房准备了酒菜为堂姨母接风洗尘,堂姨母先养好精神,晚上我再来请您一同用晚饭。”
谭裕秋站在门边笑着看他离去,直到段瑾的玉色锦袍消失在九曲粉墙之后,才进屋沉下脸色关了门道:“莺儿,你去好好儿办这件事。”
段瑾一出西苑,便往东苑的清风园去,园里碧梧交荫,又有扶芳藤如绿瀑直泻而下,整个园子看起来分外清凉。他匆匆过去,一眼看见苏凰,便几步走过去拥住她:“桐儿,我真盼着剩下的两年快点儿过去,那样我就可以明正言顺地娶你为妻。如果那样,不管住在江南,还是住在京中,都是好的。”
“桐儿”,这是苏凰向段瑾要的与“珣郎”一样独一无二的称呼,天下间再没第二人这样叫她。她曾笑言,即使以后下入黄泉,只要两人听到这样独一无二的称呼,便知是对方来找自己。苏凰听到他温润的声音,被不祥之感缠绕了许久的一颗心也安定了下来,靠在他怀里柔声问:“珣郎,是什么事?”
段瑾牵着她的手走进屋子,待坐定,才道:“我娘让我堂姨母来探望我,看她的样子,仿佛是知道什么,又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倒教人琢磨不透。且我堂姨母向来不是善与之人,若真是知道了什么,才叫我担心。”
苏凰低头拨弄着腕上的红豆手钏,轻轻道:“我知道,我不出去就是,不会碰见她的。”
段瑾摇头道:“到底委屈了你。这样终非长久之计,等到时机成熟,我便写信给我父亲,让他为我们主持。”
☆、61无计相回避
屋里山水图样的大瓮里养着的红莲袅袅散出清幽的味道,一缕缕沁到人心里,生出莫名的心安。苏凰的手指从一颗颗饱满的红豆上抚过,轻轻点头:“怎样都好,有你这样想,我便不委屈。”
晚饭时段瑾果然亲自去西苑请谭裕秋,她愈加满意地对左右的仆从夸耀:“我这贤姨甥,果然无一处不细致周到。”
段瑾扶着她在凳上坐了,才道:“堂姨母这是见外了,珣儿服侍堂姨母本是应当的。”
谭裕秋越发笑得亲切,她四下里看了一圈,道:“之前说的你收留在府上的人没有来吗?”
段瑾从容坐下,不以为意地拿丫鬟奉上的手巾擦了擦手,回道:“他平日算是我的书童,只陪着论书下棋,闲时便只逗弄鸟儿,并非一直随身跟着我,用饭也不在一处。”
谭裕秋舀了一勺鸽子汤喝了,似乎是想到什么,闲闲开口:“既然他有这样的好本事,何不让他来见上一见,也好让我开开眼界,看他如何让鸟儿乖乖听话,可使得吗?”
段瑾心中一惊,旋即应道:“这有何难,堂姨母若是想看,便多留下住几天,穆梓每天都会逗弄鸟儿的,到时候看得烦腻都是有的。只是今日已晚,他也已驯过鸟儿,是看不成了。”
谭裕秋看着段瑾,无不惋惜地叹道:“怕是没这个眼福了,原本想着只消看一眼也不算枉来一场,回去了也好说给你娘听,让她也高兴高兴,只是我来得紧迫,京中诸事也离开不得,住上一两日,最迟后天也要动身回京了。”
段瑾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松下来,面上仍是一副不舍的神色:“堂姨母连日奔波,到了这里又不能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再走,真是辛苦。”
谭裕秋笑起来,道:“只要有你这孝顺的话儿,堂姨母这把老骨头倒还受得起辛苦。”
一顿饭慢慢吃完,段瑾便送谭裕秋回西苑去,又说了几句话,才踏着初降的露水离开。莺儿正要给谭裕秋宽衣准备沐浴,却被她摆手制止:“晚风凉爽,刚刚吃完饭,也得出去走走消食啊。”
莺儿听了手看向她:“您是说去看看那位姑娘?”
谭裕秋正了正衣领,又让莺儿重给她匀面梳妆过,才伸手搭在莺儿臂上:“你是去过的,便给我带路吧。”
苏凰彼时正怀着满腹忧思在灯下看着去岁画的那片梧桐叶子,鸭黄色的叶子上被画上了一树鲜艳的梅子,树下的草筐里装着一些,地上也随意散落着一些,她想起南春叹息的话:“画个人儿上去,就可以把梅子都装到筐里去,也省的白白糟践了,不就不会可惜了吗?”她一边想着,不禁苦笑,有人拾取,未必不会可惜啊。摽有梅,其实七兮,而求我庶士,却难以不“迨其吉兮”了。
十六的月亮又大又圆,是银辉四耀的一粒宝珠,在漫天星辰的拱卫下抛洒出无数根银丝,像是被浸透了的伤心往事染就的白发,上面刻着家破,刻着亲人亡故,刻着自己的颠沛流离,一丝一丝透过雕着并蒂莲花的朱漆窗棂,透过糊在窗上的细密的霞影纱,紧紧把她缠住,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犹自困在自己自怜自艾的哀痛里,珠帘一响,已被南春拨起来,有零碎的难过低沉:“小姐,有位老夫人说要见你一见,她自称是……段公子的堂姨母。”
苏凰放下手中的梧桐叶,看不出哀乐:“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掉。”
她出了书房,刚一进正堂,便见上座上端坐着一个五十许的老妇人,容貌虽有凋损,却依稀看得出当年风华,想必年轻时也是与怀柳不相上下的美人。苏凰见她虽自称是段瑾的堂姨母,身边也有丫鬟侍奉,但身上只着一袭孔雀蓝团蝠绸衫,底下一条水绿裙子也是普通的料子,连绣的花样也只是几朵小的樱花,头上亦不过簪了一只如意头素银翡翠嵌宝簪子,便知她可能并非是官宦家的女眷,所以即使严妆以待,也不能僭越了去。
这样想着,便盈盈拜了下去:“夫人万福。”
谭裕秋见她进退有度,神色也不似刚进门时那样冷淡了,也朝她点一点头,算是见过礼:“姑娘快过来坐下吧。”
苏凰走到西边的位置与谭裕秋相对而坐,只恭敬垂首,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谭裕秋打量了她半晌,忽然笑道:“本来见你年幼,以为你不过是小姑娘的习性。不料你竟这般沉得住气——你就不问问我,这样晚了,来找你所为何事?”
苏凰柔柔一笑,回道:“夫人既深夜来访,自然有话要说,苏凰是小辈,便只洗耳恭听就是了,何必打搅夫人思量?”
谭裕秋倒也不以为意,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了,向苏凰道:“段夫人已知道珣儿在吴郡收留了一个孤女,或许,我该叫你一声苏大小姐?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与珣儿可有什么瓜葛?”
苏凰听她说“孤女”已觉凄凉,再听她说“苏大小姐”更觉得刺耳,还是强忍着憋了一副淡然的神色出来:“夫人既知我是孤女,何必多此一问呢?大人收留我,是他慈悲仁德,让我不致如浮萍飘零,风餐露宿。谈不上瓜葛不瓜葛这样的话。”
谭裕秋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哦?那这样说来,珣儿也算姑娘的大恩人,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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