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孽》第38章


一道道上到桌上,段瑾早已忍不住,便拿了筷子吃起来。
苏凰并不急着吃,只一脸笑意地看着他。段瑾被盯得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是不是沾了东西?”
苏凰低了头拿起筷子,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果然是不入相思门,不知相思苦。”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段瑾把青瓷缠枝青花碗放到桌上,深深望向她:“桐儿,可我从来不后悔遇见你。”
苏凰亦看向他深沉如夜的眸子,坚定道:“与珣郎相识,苏凰九死不悔。”
随意吃完了饭,如意便带着小丫鬟来收拾桌子,段瑾与苏凰往正堂走去,笑盈盈地问向她:“我虽只在京中逗留了一两日,却还是见到了怀倾,你猜,他现在最喜欢往哪儿去?”
苏凰想着萧怀倾原先常与哥哥一同往郊外游玩山水,或是与文人雅士饮酒唱和,便随口道:“莫不是又在东郊找到了好去处?”
段瑾在圈椅上坐了,摇头道:“这个人你还是认识的,只不过你肯定猜不到是谁——你可记得延庆坊里一个叫楚姬的乐伎么?”
苏凰瞬间想起楚姬信中字里行间透出的甜蜜之意,此时与段瑾的话重叠在一起,顿时如梦初醒:“楚姬?这便对了……”她缓缓坐到旁边的圈椅上,一壁思索着,对段瑾道:“原先在延庆坊,楚姬时常与我作伴,情如姐妹。她性子活泼开朗,待人又真心,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怀倾哥哥原先最爱优游山水、诗文相和,怎么突然变了心性?”
“这个倒不清楚。只是听他说,这位楚姬姑娘很是知疼着热、善解人意,又弹得一手好筝,总让人流连忘返,所以这两年便时常往延庆坊去找她。”
苏凰想到楚姬喜欢的那首《抛球乐》,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只在心中默默祈祷:少年公子负恩多,但愿楚姬一腔真心,不要被怀倾负了。
回了吴郡之后的第二年,段瑾想到怀柳与苏凰是闺中姐妹,萧家与苏家向来关系匪浅,便动了让萧家帮着说服母亲的心思。他寄了家书说让爹娘与萧丞相谈谈,萧丞相看着苏凰长大,必不会看错了她,若萧丞相也说苏凰不宜为妇,自己便不再强求。一面又写信找萧明远帮忙,让他多为苏凰美言。
因用的加急驿差,只一旬的时间,段瑾的信就到了萧明远手上。萧明远坐于书案前,仔细看了一遍,便递给萧夫人看:“依夫人看,这个忙我帮是不帮?”
萧夫人细细看完,道:“凰儿那孩子怪可怜的,既找了个好男儿,何不帮她一把?”
萧明远略一沉吟,笑道:“是可怜,不过我也算待她不薄。当初要不是我让薛炎每日去找点乐子,也不会逼得她想出京,倾儿那傻孩子,我只稍稍提了一句段家的儿子在吴郡,他便中了计,急急地求了我把人家赎出来。话说回来,若不是我千方百计地把她逼出京去,她现在还在延庆坊里做一个卑贱的乐伎呢,哪里还能过得舒舒服服的,还傍上了段家的长子?”
萧夫人听着不忍,忙道:“凰儿好歹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苏家的事……我们也不是有心,只是凰儿确实是个好孩子,况且又自小与柳儿情同姐妹,若能都嫁到段家去,也能互相做个伴,也是极好。”
“你呀,就是心太软了。”萧明远用食指轻轻敲着漆得黑亮的书案,嗤笑道:“我费劲心思把她弄出京去是为了什么,夫人不会猜不到吧?我专门让她离京城远远的,就是不希望有朝一日她又攀上什么人,能压咱们一头。且苏文德的死……她若是离京越近,便越容易知道,万一有一天她找我们报仇该如何是好?”
“安国公的罪名是陛下定的,与咱们何干?何况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即便是进宫做了皇妃,也不能翻起大浪来,怕这些做什么?”萧夫人蹙眉道:“何况倾儿自凰儿出京之后便不思上进,只往延庆坊里跑,你可知是何缘故?你真以为倾儿只是去捧一个头牌么?”
萧明远听罢,想了一会儿,道:“依夫人的意思,我们还是帮着说好话,等凰儿成了段家的媳妇,倾儿就会死心了?”
萧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把信放到书案上,道:“既遂了良珣的心愿,又送了凰儿的恩情,她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家来。最重要的是倾儿得像以前那样读书上进,有朝一日光耀门楣。”
萧明远把信放在烛火上,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信笺,最后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碎屑,嘴边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个诡秘的笑。阴沉幽暗的声音宛若从地底传来,撞进各个黑影笼罩的缝隙和角落里:“就按夫人所言。”
☆、68行珮
有萧家的帮衬,段夫人对苏凰的看法也有所改观,只是仍怕苏凰的身份会给段家带来祸患。然而段将军却不在意祸患不祸患,又兼有萧明远一力担保,且良琮在怀柳的影响下也帮着替大哥求了不少情,终使段夫人勉强点头同意了段瑾的婚事。
家书传来,段瑾欣喜若狂,连忙去给苏凰看:“桐儿,我娘终于答应了!”
苏凰也十分高兴,捧着信笺喜极而泣:“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在一起了……珣郎,我们等到这一天了!”待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又想起段家原来给段瑾定下的那桩亲事,便问:“那顾家小姐怎么办?”
京中的六月极是炎热,帘外的芭蕉也被毒辣的日头烤得垂头丧气的,屋子里的风轮虽是一刻不停地转着,仍是暑气逼人。顾行珮闲来无事,随意填了一首《菩萨蛮》细细地写起来,想着能略略静心,消一些烦躁之气。紫毫饱蘸了浓墨,在玉版似的宣纸上游走出来,便是一手俊秀飘逸的行楷:“绣衾孤冷芳华怨,翠帷微动风袭面。”刚只写了前两句,门上挂着的竹帘却“哗啦”一声被人打了起来。她抬眼看去,是身边的大丫鬟云惠刚去取了冰碗回来,顾行珮手上的笔并没有停下,只吩咐道:“我只要一碗就够了,剩下的两碗你与云姣分了吧。”
云惠却是一脸的怒意,把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搁,转身道:“小姐,我可吃不下去!段家也太不把大人放在眼里了!”
顾行珮头也不抬,只淡淡问了句:“段家怎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云惠气鼓鼓地一一说给她听:“段家一早便来给段公子说亲,可那段公子迟迟不回京,把婚嫁之期一拖再拖便算了,可恨的是刚才我出去,听见夫人身边的云晨正与小丫鬟嚼舌头,说段夫人正来我们府上退亲呢!”
她正写到最后一句,一听“退婚”二字,心中一惊,笔下便歪了,最后一笔拖沓绵软,整幅字也失了妙处。
顾行珮好半天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她自幼熟读经典,被所有人视为班昭、谢道韫一样的女子,出身高贵,家道昌隆,爹娘疼爱,兄弟顺从,无一事不称心如意,从来都是她怜悯别人,却不想有一日,也终于轮到别人来可怜她这个天之骄女,锦绣钗裙。她都能想到,那些早就眼红她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多么幸灾乐祸,他们会指着她的脊梁骨说,快瞧,那就是被段将军府退婚的顾家小姐啊,看她平日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会有这一天啊?这个消息在府里也会传得飞快,现在还在后堂,等不到太阳落山,就会传遍府中上下每一个角落,在阴暗处开出一朵比一朵更毒的花,这些花会慢慢蔓延缠绕,和着流言里沾染的牙上的毒液,一点点将她吞噬销蚀,连骨头都不剩下。
她知道自己从小就眼高于顶,寻常男子从来入不得她的眼睛,她不是嫌这个蠢笨,便是觉得那个市侩,市井之民她觉得不求上进,庙堂之宦她又认为取巧钻营,连她自己都嫌自己太过挑剔,想着样样合她心意的男子这世上根本没有。直到杏园宴上看到段瑾,她顿时明白过来:不是世上没有这样的好男儿,而是自己这一颗心都是为段将军的大公子而生的。
那是多么倾世脱俗的一个人啊,纵使别人都说自己是女状元,然而在这个真正的状元面前,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对他顶礼膜拜。他出身武将世家,却在新科考试里三元及第,人常说“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而他状元及第那一年,不过刚及弱冠。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清逸若仙,与自己一样、甚至更胜一筹的满腹经纶却不恃才傲物,与周围人言谈总是虚怀若谷,谦逊非常,身在贵宦,却一点世家子的习气也没有。一场杏园宴下来,那个人的样子便深深留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尽管之后再没有看见过他,但是每天想着他,就像是昨天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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