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孽》第59章


,又懂规矩,我们却怠慢她了,真是该打!”
方灵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偷偷指了南春一下,顿时明白过来,做恍然惊觉状,讶道:“呀,宝林怎么还跪着?”她拍了拍额头,向郭明嫣道:“幸亏有妹妹提醒,不然宝林初次进我宫里,我便要做恶人了!”又指了一个宫女过去扶南春起身,一边道:“宝林不记恨本宫吧?”
南春慌忙又要跪下去,方灵舒让方才扶她的宫女拦住了,道:“宝林再这么多礼,可就是怪本宫了。”说完便赐座。
两列花梨木的椅子,上面的漆色又鲜又亮,连搭着的椅袱上绣着的花纹也比南春身上的精细许多。南春在顾行珮下手的椅子上坐了,命人将东西端到方灵舒面前,才陪着笑脸道:“奴婢自知微贱,不配用这些,思来想去,唯有拿来献给各位娘娘才是正理。”
方灵舒本也好奇皇帝赏了些什么给这位新晋的宝林,更可从赏赐之物的价值中窥见几分她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故而虽表面上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却还是抬眼看了看漆盘中的东西。不过两眼,方灵舒的脸色便好看了,语气也真正和缓起来:“陛下疼你,赏你妆饰之物,你便安心用着。我们虽没什么好的,却也没有夺人之美的道理,你还是带回去吧。”
“奴婢不敢自专……”
“好了,别自称奴婢了,陛下喜欢你,你就是主子。在下人面前,总要拿出点儿气势来,别让下人轻贱了你。”郭明嫣微笑着,脸如晨曦中绽放的玫瑰,“充仪娘娘让你带回去,你也不算自专了。”
从长定宫回来,顾行珮的脸就没好看过,甫进宫门,远远便看见苏凰在中庭里站着看小宫女修剪花枝,心中更是郁闷不已。云惠见她脸色阴沉,又站在门口迟迟不向前迈步,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试探着道:“娘娘若是见着她不高兴,奴婢便先打发了她去别处,娘娘眼不见她,心也就不会烦了。”
顾行珮却硬生生把脸上的不快忍了下去,换了一副勉强挤出的笑脸,向云惠道:“有什么不高兴的,谁知道还见得到她多久呢?”
☆、88暗香来
苏凰站在庭中,看那些宫女细细地把多余的花枝剪掉,一丛丛花树渐次显出修长挺拔的姿态,忽然就想起了往日山谷里那些不加修饰的辛夷花树,漫山遍野,灿如云霞,一枝一叶均是天然之美,而宫里的花草,恰如宫里的人,永远只能按强者的意愿活着,宫里几万个终日劳碌的身影,不过是一具具任人摆布的玩偶罢了。
大批随从的脚步踏到了光滑的青砖甬道上,苏凰熟练地转过身向门口的方向跪下去,口中仍是永远不变的一句话:“奴婢恭迎娘娘回宫!”十几声“恭迎”整齐地响起来,完美得近乎僵硬。
顾行珮一如平常,端庄款步,徐徐行至苏凰面前,让云惠扶她起身,脸上笑意融融:“快起来吧,地上凉,伤身子!”说着折了道旁一枝开得正好的西府海棠,拿在手中轻嗅一下,又随手递给云惠,似是自语一般,叹道:“又是海棠开的时候了!”
苏凰跟在后面,并不解其故,只是默然。云惠正用手拨着海棠娇艳的花瓣,闻言便向苏凰挤眼睛,笑眯眯道:“可不是?过几日便到娘娘的生辰了,自从到宫里来,娘娘整日的抑郁忧心,极少有真正开怀的时候,这入宫以来的第一个生辰,娘娘一定得好好儿热闹一番!”
顾行珮脸上是忧愁而无奈的神情,并不再言,直到进了正殿,才幽幽道:“没亲没故的,就咱们几个人,怎么热闹?”
云惠将宫女沏来的热茶端放到顾行珮手边的高桌上,目光炯炯:“娘娘向来聪明,怎么一到自己的事上就想不明白了?虽然没有亲故,但宫中的各位娘娘都与您姐妹相称,若能相邀同庆,岂不是热闹?”
“我倒忘了这些,”顾行珮也欢喜起来,端起茶轻抿一口,道:“多亏你提醒!只是……”她忽而又有些懊丧,蹙紧了眉头:“别人都好说,只是我前时气昏了头,对新晋的宝林说话刻薄了些,只怕她吃心,不肯来呢。”
云惠剥了一颗熟透了的枇杷递到顾行珮手上,笑道:“这有何难?”她看了苏凰一眼,“娘娘不知道,宝林原先与阿凰有着主仆的情分,现下虽是成了陛下的人,可遇到原先的主人,总要给些面子的。”云惠黑漆漆的眼珠打个转儿,各觑了两人一眼,“不如劳阿凰走一遭,既可请得动宝林,还能消了娘娘先前无意中结下的嫌隙,也算两便了。”
苏凰正要推托,顾行珮已笑语盈盈:“那真是巧了!如此,我也心安些。”她凝神想了一瞬,向云惠道:“去把那盒‘鸾妃袖里春’拿来,教阿凰一并送去永和宫,以显我的诚意。”
云惠似极惊诧,脱口道:“那可是娘娘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的,统共只有两盒……”
“你怎么也多嘴多舌的了?”顾行珮瞪了她一眼,斥道:“再怎么好,不过是一盒香料罢了,哪敌得过宫里姐妹的情谊?”
云惠一脸委屈地进内室拿了一个木盒出来,顾行珮亲自交到苏凰手里,又让人折了一把含苞欲放的西府海棠,脸上才又高兴起来,殷殷嘱道:“你与宝林是旧识,不比旁人,宝林受了我的气,别人去劝未必会听,但你的话,她总不会当耳旁风的。”她把西府海棠仔细端详了一番,满意道:“这花儿插在永和宫,蜜香盈盈,宝林看了也高兴些——”她转身看向远处的碧瓦飞甍,眼中满是希冀,“阿凰,若我与宝林旧怨消解,这宫中也可不必多生出一桩冤孽了。”
苏凰捧着海棠花与香盒,行走在笔直的甬道上,两侧的宫墙高深莫测,像一口巨大的深井。四月的风已经暖起来,与她擦身而过的宫女们也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衫,红红绿绿的颜色,虽然式样与料子都简单粗朴,但与春花相映,却也是一番明媚活泼,她偷偷想着,若宫里的女子都是花朵,那这时节也端的是春深似海了。
走过景福宫外的甬道,再向西行,便是长长一条青砖巷子,御花园的外墙与椒房殿的外墙隔路相望,让这条巷子变得更加深邃长远。她随意地朝椒房殿看了一眼,见庭中不过几个洒扫的宫人,虽殿宇恢弘,雕栏彩绘精妙无比,如今却只是无主之地,亦不觉偷偷叹息。
进永和宫时,南春正在做一只精致的玄履,朱缘黄结,履面是捻金番缎的料子,正是皇帝新赏的。苏凰被宫人引进去,见到高坐主位的南春,心中五味杂陈,正欲拜下去请安,倒是南春先一步过来搀住了她:“快别多礼。”
苏凰知道彼此都是尴尬的,即便早些时候她也说过愿南春登临后位的话,可真到了眼前,哪怕只是小小的宝林之位,也昭显着她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一个是天家侍妾,一个是卑贱宫奴,主仆有分,天渊之别。从前她是尊贵的公侯小姐,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沉沦至此,她突然明白,之前认为名利如烟、身家似土,只不过是因为这些东西自己已经得到……而不愁衣食的人,就算心怀怜悯,也永远不能切身体会到饿殍的痛苦。
南春看着垂头不语的旧主,心中透亮。虽然尴尬并不比苏凰少,但心头总是别扭着,想要故意炫耀出皇帝对自己的好。头上的妃色绢花微动,她已将苏凰扶到最靠近主位的一张黄花梨木交椅上,言语间说不尽的可爱可怜:“妹妹今日是来给我道喜的么?”
从前她是小姐,今日她是宫婢,诚然,南春改口叫她做“妹妹”已是给她最大的脸面,但苏凰还是有些心烦意躁,像是被人逼着喝下一碗又浓又苦的汤药,没有办法抵抗,也说不出坏处,却总是教人不能高兴的。她离座跪下,到底是把礼行全了,道:“娘娘千金之尊,同齿之人自然是六宫妃嫔,奴婢不敢与娘娘称姐妹——宫闱多忌,此身只望保全,还请娘娘莫使奴婢犯了僭越之罪。”
南春的脸色有一瞬的苍白,连胭脂也盖不住了似的,就这样莽莽撞撞地浮了上来,转过脸来便成了楚楚可怜的模样,神色凄惶:“我知道,你怪我,是不是?”她勉力抬起头,用绢子擦了眼角的几滴泪,等把殿里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一下子跪在苏凰对面,不禁泪如雨下:“外人只道我没脸没皮,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难道你也不明白?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陛下,不会有人比我更在意他!你知道我每天在御前侍奉,看着他与别的女人恩恩爱爱时有多难过吗?……当初在碧云庵,音讯全无,我每天在佛前祷祝的,唯有能再见到他,天天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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