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第118章


与定王交手之前,李彦秀先于永巷之中与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陈克令相遇。两人曾于晋地多次配合,往日里十分熟悉。李彦秀突遭旧属背叛,怒不可遏,拔刀便往。
陈克令丝毫不惧,举刀迎上,朗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殿下当日何尝不是旧臣叛?又有何脸面指责我?”
第136章 棋局
李彦秀勃然大怒,蓬勃的怒气之中偏又带了一丝不易言喻的心虚,仿佛冥冥之间在劫难逃,曾经犯下的罪孽都会在今夜做个了结。
环顾四周,他兄长和弟弟都已经毙命,就连此时被俘的父皇想必亦命不久矣,李彦秀咬牙,情不自禁伸出手,紧紧压在胸口。
“这是你想要的吗?”他咬牙切齿,低头对胸襟里的薄书册开口,“当日你命丧清凉殿,实非我所愿。今生我已尽了全力护你,以血肉滋养,对你实无半分愧疚。”
泰安晕晕沉沉,却仍被他这句话气得挣扎起身:“……是什么时候开始,镇国公主这四个字被你抛诸脑后?你对我问心无愧,可对我大燕问心有愧?”
她看透眼前这个人的嘴脸,利益当前抛妻弃子在所不惜,待到风平浪静又来怀恋年少时她的真心,贪得无厌又虚伪至极,再不愿如同他禁锢的金丝雀一般。
她本就报了同归于尽的心思,此时再难岁月静好地藏在他怀中吸附血气,周身的气力都用上,生生将李彦秀胸前的衣襟撑鼓一角。
而定王恰在此时由含元殿外领兵绕来,先是赞赏地瞥了陈克令一眼,将这员埋伏李朝十年的虎将牢记在心,又抬起眼眸,深深望向此时情状略有狼狈的李彦秀。
他铁衣寒甲之上,仍有匆忙间被披上身的黄袍。十年戎马,让李彦秀原本温润的面庞增添了许多棱角,可是瘦削的身姿站在棕熊般的定王卢启面前,却哪哪都透着鸠占鹊巢的心虚。
泰安缩在李彦秀怀中,看见定王那一瞬便泪盈于睫。定王离京之时她尚年幼,也知幼时兄长与定王小叔极为要好。当日定王小叔远赴封地,为免父皇担忧和忌惮,身边的随从不过二十余人。
兄长眼含热泪,将身边武艺高超的亲卫送予定王,而定王却果断转身上马,留下一只九龙金杯,又潇洒地冲兄长与她道:“我这便去了,将定王府上下数百家仆侍女尽皆托付于你。他日待你荣登大宝,我必携眷来贺,再与你把酒言欢!”
泰安看着定王远去的身影,懵懂地跟着兄长落泪。
兄长抱着她的肩膀,哽咽着声音,仍不忘安慰她:“千里送君终须一别……莫伤心,终有一日必将重逢。何况咸阳这般近,一日足可往返。”
十年之后,他们果如兄长所说般重逢,可是故人却再也不在。
泰安委身于敌,以身饲虎,看见定王如兄长般宽厚的肩背之后,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不知何处生出神力,猛地挣开李彦秀的钳制,朝定王飞扑过去。
“小叔!”她在空中唤道,抬眼便见定王惊疑地瞪大了双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张半浮在空中,焦黑残破的纸片。
她面上乌黑,又兼有十年岁月相隔,自知定王必难认出她,目光焦灼地望向定王身边,却果然看到了太常少卿裴县之。
“我是泰安!”她眸光一亮,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裴县之,身姿轻盈如燕,毫不留恋地朝定王的方向扑去。
而她身后的李彦秀下意识伸手捉她,却于电光火石间错过她半片衣角。
泰安落在了太常少卿裴县之的手上,被他牢牢托在手上,递到定王的面前。
而定王却无半点激动,只用审视的目光冷冷看她,片刻之后,举手喝道:“放箭!”
近千名轻骑手握轻弓,齐齐站在定王身后,一声令下之后万箭齐发,将本就昏暗的天空遮得乌黑一片。
即便是泰安这样毫无征战经验的内宫女子,也能一眼看出定王分明是有备而来。
以赴宴为逼宫契机的李彦秀,不过是纠集了玄武门上的羽林军数千人,零零散散跟他入至清凉殿,满打满算千余亲卫。
然而定王身边轻骑盔甲齐整,殿外还有步兵喊声震天,分明是从咸阳驻地一路奔袭而来,又何止区区一两千人?
兵力相差太过悬殊,一场箭雨之后,李彦秀几乎瞬时落了下风。
他面色铁青,以清凉殿的銮柱为障,迅速指挥着身边的亲卫边战边退。
泰安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恍惚间如同回到了宫变当夜。
同样的地点,相似的时间,如今他朝殿内退守,当日的她却是在侍卫的守卫之下一点点地朝殿外逃离。
轮回的宿命,善恶到头,谁也逃不过。
她揪紧了胸口,突然间有种大仇将报的释然。
她的兄长,她的家国,都被她曾经的恋人亲手毁灭。
而如今,她手刃真凶,替家国复仇。
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燃更热血的事情了。
疼痛和快意并重,她眼角含泪,嘴角却挂着肆无忌惮的笑容,泪光朦胧地看着那渐渐被逼至内殿的李彦秀,困兽般地反抗。
定王麾下的陈克令果然骁勇善战武艺超群,与李彦秀几次来回不落下风,金刀挥得虎虎生风,凌空劈下,生生将李彦秀的虎口震得鲜血淋漓。
胜负将分,成败眼看便成定局。一个晚上的时间,区区数个时辰,王朝数次更迭,数位枭雄被灭。
谁能想到今夜之前手握重军的二殿下李彦秀,在诛灭了亲生父兄之后,竟会戏剧般地被黄雀在后的定王全歼?
泰安眼睁睁地看着李彦秀的脸上沾染红色的血迹,彷徨中竟不知从心底何处,生出丝丝缕缕的心痛。
李彦秀恰在此时抬头,隔着汹涌的人群,直勾勾地望进了她的眼中:“泰安……”
她隔得那样远,却因那藏在他胸中的元神,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挣扎和恐惧,清清楚楚听到了他口中说出的话语。
“泰安,你问我对卢燕是否问心有愧?”他笑得凄凉,“可你有没有问过你的定王小叔,对你父兄是否问心有愧?”
“什么?”泰安猛地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道。
李彦秀缓缓勾起唇,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定王今日一击得手,于宫城内外皆有响应,又何止十年谋划之功?”
“还不懂吗,泰安?定王离京时送给你兄长的百余家丁,和那只九龙金杯,才是你兄长坠马暴毙的原因啊!”
他的唇边沁出鲜血,将他雪白的牙齿染得诡魅,嘲讽地笑道:“泰安,为虎作伥的感觉如何?你恨了这么久的我和李家,不过是坐收渔翁之利而已。而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苦心积虑引入皇城的定王卢启,才是谋害你兄长的真凶?”
泰安猛地回头,薄如蝉翼的身子猛烈地颤抖,一眼撞入身旁定王幽幽的眼眸之中。
皇家哪有情义?皇家哪有真心?皇家,哪有好运气?
从来都是森森白骨之上,未竞的棋局。
第137章 绝境
短短一日之内,定王动员万人大军由咸阳入京,由玄武门开始如入无人之境,迅速扫荡了李彦秀留守下来的御林军残部。
骑兵齐整,膘肥马健;弓箭备齐,步兵更是训练有素,此时镇守在清凉殿外声势震天,还未交手,就将李氏旧将威慑了去。
定王打得这样容易,李彦秀败得不堪一击,绝不会是一朝一夕的功力。
今夜种种早在蛰伏多年的定王谋划之中,就算不是中秋夜的泰安,也会是别人递来消息,将李氏父子的动向一点一滴送出去。
定王本是太宗幼子,当年也曾万千荣宠于一身。及至后来太宗过世中宗继位,一向宽厚仁爱的中宗愣是将定王留在京中十余年,直至太子成人才放下戒心,终将定王放归封地。
离京之前,定王将府中家丁尽数托付给了合德太子。合德太子为人仗义,待自家下人已是慷慨大方,待定王府的下人更是一视同仁。百余名定王府的旧仆被他收归己用,散落在东宫的各个角落。
他送出的九龙金杯亦有玄机,盘旋在杯中的九条金龙口中衔珠,那珠子本该由乌木所制,防腐又辟邪。
哪知九龙金杯中的金龙,衔住的珠子却是由草乌所制。
乌木与草乌,一字之差,却是天堂与地狱的分别。草乌性毒,以龙珠的模样浸泡在酒中更易挥发毒性,长久饮用腰膝酸软头风喉毙,必将命不久矣。
说穿了,便是下给兄长合德太子的毒药。
兄长当日亦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一片真心对着这个教他武艺骑马的小叔,真的很难不受影响的离开。
身在皇家,最不该有的特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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