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第120章


将锅推给驸马李彦秀……将今夜的宫变与杀戮粉饰成诡幻的一场情劫。
裴县之拼命地揣测着定王的心意,觑着他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说。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冤魂怨气不散就会聚集成灵,依附于书本之上。有读书人翻开书,便是那勾人魂魄的蠹灵。”
他哪里知道一面之缘的那只纸片小鬼是个什么东西?可眼前的定王目光灼灼,像是寻着腐肉的秃鹫,好像只等他说出一句错词,便要将他斩杀灭口。
命悬一线,裴县之却灵光一现,不知脑中哪根弦拨了下,编出“蠹灵”这陌生的名字,将定王唬了半信。
他越说越来了自信,言语间将那蠹灵编得天上地下无双:“……媚骨天成,魅惑人心,杀人于无形,一鬼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这世间哪有什么“蠹灵”?
从来都是太常少卿裴县之,情急时灵思妙想,编出来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定王饶有兴味,审视的目光落在裴县之身上良久,才终于冲他点了头,不经意地问道:“陈大人曾对朕提及你报信甚为得时。爱卿身为太常少卿,如何得知今夜驸马意图宫变?”
裴县之脑后发寒,跪倒在地连呼万岁:“臣夜观天象,得知真龙天子方位西南…”
他将月夜中曾与泰安相遇之事牢牢地咽入腹中,满口歌功颂德,咬定自己与陈克令的相遇乃是上天注定。
而那纸片小鬼泰安从此之后,便是驸马李彦秀为情所困招来的妖孽“蠹灵”。
曾翩若蝴蝶飞将在他面前的公主泰安,便成了裴县之深深埋藏在心里,永世不再提起的秘密。
定王朗声大笑,将瑟瑟发抖的裴县之从地上亲手扶起。
天空中飘散灰黑色的灰烬,与定王深邃的眸色一般暗沉。而他仰头望天,半晌之后轻轻吐出两个字:“蠹灵……”
将这两个字听入耳中的,又何止定王一个人。
宫中情爱求而不得的秘闻,夹杂着无数宫人内侍曾目睹过的,口耳相传的,破碎的纸片宛如白色的纸箭,一圈圈盘旋在驸马李彦秀头顶的画面,逐渐演变成亘古流传的奇闻。
二十年后洛阳乡间,连总角小儿都知捂着耳朵,听那鹤发老人讲“书中自有颜如玉”勾人的蠹灵。
还有一人,亦将“蠹灵”这二字牢牢记在了心中。
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陈克令,奉定王诏命清理火后清凉殿的断壁残垣。
他踩在落了满地俘灰的青石砖上,目光掠过清凉殿中一个个烧焦的人形,却于一根倒塌的金銮柱下,发现了一本薄薄的《圣祖训》。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裴县之绘声绘色地讲述“蠹灵”一事之时,陈克令眼观鼻鼻观心,端着陪侍在定王的身旁,将他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那脏污漆黑的《圣祖训》宛如天降,出现在并不该出现的战场。
陈克令本已转身欲走,却偏偏在离开之前,鬼使神差地将地上的那本薄册揣入怀中。
此后定王登基称帝,数年时间内,陈克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一跃成为执掌军权的大司马,替驻守京中的皇帝北上三晋布兵抵御突厥。
太常少卿裴县之于定王登基之后亦恩宠甚重,亦于数年之内连升数级,擢至行台尚书令一职,与朝外的武将陈克令和金銮殿上的皇帝逐渐呈三足鼎立之势。
第139章 局场
定王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时日渐久,难免猜忌之心愈重。
他自己靠踩着亲人鲜血上位,自然也防备身边的亲人,便是潜邸时伴他日久的宫妃,如今略有些骄矜之意显露出来,都会引来他的忌惮。
定王登基数年,内宫接连夭折数位皇子,仅留下一位眼珠子似宝贝的五岁稚儿,年初被皇帝立为太子。
突厥局势渐渐平定,卢燕王室如同中了诅咒一般。太祖三十多个儿子散落各地,如今人丁零落,尚在人世的卢燕王室竟多不过渭北嵯峨山的皇陵。
陈克令驻守北地的第五年,春分刚过,被皇帝连发十三封诏书命他归京。
他再不敢怠慢,三匹战马轮换日夜奔袭,不过四日便从北地奔回京师复命。
然则陈克令累死三匹战马,风尘仆仆跪在金銮殿上,小心翼翼地出声回禀,抬眼却只看着那高高在上皇帝,面无表情地觑着他的面色,不咸不淡地留了餐饭,又宛若无事放他北归顺州,嘱咐他务必与突厥交好。
如此这般大费周章的折腾,不过是为了一口御赐的饭。
陈克令如鲠在喉。
皇帝心如海底针,在信任与不信任的边缘试探。
钝刀子割肉一般。
十年忠忱换来满腹猜忌,陈克令只觉一片丹心倒似喂了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北境逐渐平稳,边民休养生息,骑兵一日不操练,战马都换做了耕牛,在新皇有意无意的削弱之下,数万府兵渐渐发还原籍务农耕种。
陈克令手头的兵少了,威慑力大为削弱,此番得以平安回归顺州,心思便再不同以往。
一个没有了兵的武将,日子着实不好过。
可若论起宫中日子最难过的那人,却绝非他陈克令。
圣宠甚隆连跃数级的行台尚书令裴县之,这些日子来却比他陈克令,还要捱得更艰辛一些。
宫变当晚绵绵阴雨之中翩翩而落的纸片小鬼,宛如扎入定王胸口的一根尖刺,但凡宫中夭折皇子女,皇帝必要召唤曾经的太常少卿裴县之而来,将那已重复过无数遍的“蠹灵”传说再讲一遍又一遍。
“搜神记子不语中皆未有载,山海经拾遗记中更不曾提及。这蠹灵一妖倒甚是神奇,也不知当晚朕匆忙中射出那箭,可将那孽畜毁得彻底?”皇帝审视的目光落在裴县之身上,语气淡淡。
古籍列传中均未提及,还不是因为那“蠹灵”的故事是他情急之下胡编而来?
当日为了保命,他说下第一个谎言。如今圣心难测,裴县之只得低下头,再将谎言圆得齐全:“……书灵自是畏火,自然被当日清凉殿那一场大火灭了干净。”
定王鼠肚鸡肠睚眦必报。宫变前夜才弃暗投明的裴县之,宛若头悬利剑,不知何时何日就会落下。
年关刚过,裴县之因节礼一事再遭申饬。皇帝将厌恶表达得丝毫不加掩饰,分明要将曾历两朝的老臣一一斩除,为他日幼子继位扫平前路,
裴家欲以退为进,接连三日上表请罪求辞尚书一职,圣人却留中不发,暧昧不清的态度,逼得裴县之坐立难安。
裴家对皇帝的反抗,来得比陈克令预想中更为迅速。
裴县之平步青云这五年,亦是他在朝中千里逢迎广结良臣的五年。清流一党正于此时悄无声息地初具雏形,在其后十余年间把持了卢燕朝政的半壁江山。
裴县之就算卸任在家,尚有同属清流的朝臣替他周全。
可若是陈克令没了军权,便当真同砧板上的腩肉没甚两样。
夏至未到,陈克令第四次被阴晴不定的皇帝召回长安,半年时间,几乎都在北地与京师之间疲于奔命。
此番再度回府,他连家门都未及踏入,便先遣下人去了裴府。
宫变当日,他二人曾有一面之缘。如今同是天涯沦落人,俱是皇帝欲杀之后快的弃子,处境相当,何不借此机会联合起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李朝刚刚覆灭不久,眼前的卢燕王室又恰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一个。
若说陈克令心中就没半点想头,裴县之是万万不肯信的。
可任凭他夸下漫天诺言,将未来描绘得花团锦簇一片静好,倘若真走到兵变那一步,有军权的是他陈克令,登基的也只能是他陈克令。
而他陈克令做了皇帝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便定然是裴县之。
定王卢启不能再留,可是若与陈克令一道宫变,又无异于与虎谋皮。
如何才能在这万般艰险之中保全自身,手无寸铁却能于王朝更迭之中全身而退,裴县之深思熟虑许久,才终于敢接过陈克令递来的橄榄枝。
杀定王,扶太子继位。
裴县之做太傅辅导幼主,陈克令做大司马掌管军权,内外分工明确,互相掣肘制衡,保持微妙又默契的平衡。
没有什么能比这条路更稳妥了。
陈裴二人深夜密会,将剿杀定王的手段罗列了一条又一条。
陈克令的性子简单,扬起手臂不耐烦道:“五城兵马司内尚有我弟兄,早早知会一番,趁了夜色杀进宫中与你里应外合,岂不是最为干净利落?”
裴县之心思缜密,长叹一声劝道:“将军领兵多年,自是勇武。可当今圣人自己便是武将宫变得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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