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锁心[出版]》第49章


帘。
我摸摸身上的“棉被”,那是他那件玄色斗篷。我勾唇,忍不住把斗篷拉过头顶,狠狠地伸个懒腰。
我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抬手掀开帘子,门两边各站了一名持刀的卫兵。
外面天刚蒙蒙亮,又下着大雨,视线并不好,所以看不清是什么情况。
皓雪正蹲坐在松树底下,面朝北,浑身淋得湿漉漉,耳朵却挺得笔直,正专注地盯着前方。
我随手拾起门旁的斗笠,跨出帐篷。
门旁的卫兵并没有出声阻止,一如刚才那般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走出帐篷我才发现这里是半山坡,山下有好多人,活的正将死的往一处搬运。像是刚发生过激战。
我睡觉有这么死吗?居然连打仗的声音都听不见?
“皓雪,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抚摸一下皓雪那湿漉漉的耳朵,喃喃自语。
因我的抚摸,皓雪的耳朵微微弹一下,转头看我一眼,前蹄呈小碎步在原地蹬几下——这是它与小孽障以外的人的亲昵方式。
雨断断续续一直下到了中午,刚喂完皓雪时,他掀帘子进来,身上全是泥浆,靴子甚至已经看不清颜色。
“你带了军队来?”我递给他湿巾时,顺带问出心中的疑惑。
“嗯。”
区区幻谷,不过刚从老皇帝手中叛逃出来,实力不如当年的三成,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能让他如此重视,大概还是跟胡人有关。
也的确如此,据他所说,东出计划使得胡人南下受阻,胡人近期勾结了魏、齐两国的反叛势力劫杀抗胡的统帅,这当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便是他和一名齐国将领。据说年前那个齐国将领就已被胡人的反间计夺去了官职,现在轮到了他。不过老皇帝没有齐国君主那么昏庸,所以他们对付李卒只能改用暗杀。
“你怎么知道幻谷与胡人勾结?”我本来也只是想引他解决幻谷的事而已,想不到他做了这么周密的安排。
“有些事,要猜,也要想。”他擦净脸上的泥浆,随手把湿巾递还给我,“下次送死之前,先告诉我一起,你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
“那你下次再带人让我救,也该事先告诉我一声,不是每次救的人都能知恩图报。”若非他把柳氏母女带来让我救,我又怎么会有这种无妄之灾?
“以后不会了。”以为他会反驳,不想这次他却承认了错误,反倒让我无话可说。
我考虑该不该把中毒的事告诉他。看着他的那身脏污的衣袍,还是再等等吧,至少选一个他不忙的时间。
“幻谷的人,都找到了?”山下那么多死尸,不知是胡人还是幻谷的人。
“暂时还没有你想找的人。”他蹲下身,从篝火架上割一块烤肉放进口中慢嚼。
我也蹲下身,循着他那脏湿的衣袖靠到他肩上:“我想小孽障了,她没被吓到吧?”半夜被带走,连句解释也没有,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到惊吓。
“没有。”他继续吃他的,好像很久没吃东西一样,“那个孩子在你身上用了什么东西?”
我笑笑:“我曾有个师父,我杀他时用的一种毒,没想到现在反倒被那小娃娃用到了我身上,你打算怎么处置那对母女?”
“你想我怎么处置?”
要我处置,自然是斩草除根,不过那个柳画影有点无辜,那个柳步尘又有些可惜。
“算了吧。”如果要杀,当天见到她们时我就动手了。
那对母女总归是柳氏的养女养孙,饶她们一次。
第二十三章 白色的芽
东荡岭,从南到北,三百余里,几乎能将魏国一分为二。胡人隐身于此处,即便天兵下界,也未必全能剿尽,所以他用自己做饵,引他们上钩。
东荡岭到底来了多少胡人卫士,没人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否真的只是为了杀一个小小的李卒,也没人知道。所以他带了军队来,为的不仅仅是私仇,最重要的是剿灭岭内的胡人。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魏国疆界内自然更不会容许胡人进驻。
一连搜寻了三天都没找到胡人的踪迹,直到第四天夜里,我正在帐内捣草药,帐帘忽然被拉开,是灰影。
自从遇见李卒后,他就再不曾出现过,现在突然出来,显然是外面有事。
“找到胡人的踪迹了?”我慢腾腾地把捣碎的药渣放进陶碗。
“不是。”
不是?我缓缓抬眉:“是……阿梓她们?”
从他的眼神里,我得到了答案。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天上除了星子再没任何杂质。
重重的铁甲犹如铁桶般围成一圈,圈内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具脏乱的尸体,有男有女,还有几个泥土般的人正拿刀警戒着,可见真的是被追得无处可逃了。
“阿梓,快起来,看你的好姐妹来送咱们了。”一身泥浆的白罗挑眉看向我。
跪坐在地上抱着一具男尸的阿梓缓缓转过头来,茫然地看向我,像是刚受什么沉重的打击。
“阿桑?你来啦——”她突然咧嘴惨笑,“快来看,这就是我的龙驭。”向我示意着怀里的死尸。
我站在李卒身边,一步也不能动。
我跟他说过,要灭掉幻谷,眼下她们就在我眼前,我却又后悔了。
“阿桑,记得姜老头曾说过,你是个幸运的人。 ”白罗笑笑,“你看,你又赢了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你赌赢了,我们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她看一眼周围的魏军,“当年,我死里偷生后,长老带我进了宫。你知道吗,那一晚,我有多失望!我们竟然是这种人的爪牙。我真的很想找到咱们自己的家,所以我看着你走进长老的圈套,看着阿梓被追杀,我想着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实现对你们的承诺——得到我们的自由。所以我杀了紫姬,害了蓝絮,因为她们妨碍到了我们的理想。阿桑,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是我问心无愧。”她摊手,“你是打算来亲手杀掉我的吗?”
我缓缓点头,我是想来亲手杀她,因为我不能让别人有机会动手。
“这么恨我?”
我摇头:“我的白罗早就死了,你不是她。”
“我是她,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己,一直以来你只是把我当做护身符,当做活下来的理由,其实我就是我,不是你心中幻想的那个依靠。”
我点头:“可能是吧,但我还是不能饶了你。你看着我跟阿梓走进长老的圈套,你看着我们养儿育女,却不阻止。如今,我要为了他们除去你,否则两个孩子永远也摆脱不了幻谷的影子。”
“呵呵……”她大笑不己,“你果然还是阿桑。”随即看一圈周围,“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她手指微动,一把无色冰刃在火光中闪烁,不过眨眼的工夫,她身边的儿个属下己然横尸当场。
“谷主饶命,谷主饶命…… ”净秀抱着白罗的双膝哀求。
“我跟你说过什么,幻谷的人不是为了博名,而是搏命,该死的时候就要听话。”她手上一用力,冰刃穿过净秀的颈子。
就在此时,抱着龙驭的阿梓趁机闪身来到我面前,却被李卒捏住喉咙。
我狠狠推开他的手,搂住阿梓的肩。
“桑……她附在我耳边只说了半句话就戛然而上。
我呆呆地看着她顺着我的胸前缓缓下移。
“阿梓?阿梓……”慌忙间,我紧紧抱住她下移的身子。
她的唇片张张合合,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白罗的冰刃正插在她的颈后。
“阿梓……”
白罗的手指紧接着扣住我的喉咙,但没来得及用力,便被李卒一剑穿心。
死前,她是笑的,笑着低道:“我们等着你。”两人都倒在我身上。
我呆呆地看着怀里的人,视线渐渐氤氲。氤氲中仿佛可以看到幻谷的寒潭,里面有四个女孩在打闹,还有幻谷的竹楼,里面有四个女孩被戒尺打得皮开肉绽。
“啊——”我曾不知道什么叫怜悯,后来学会了,我也不知道什么叫亲情,后来明白了,我更不知道什么叫痛哭,现在,我懂了。
痛哭就是把身子扎进荆棘的那种痛,离世前的那种哭。
幻谷,没了。
是我灭的。
我杀了所有人,我的愿望实现了,可我没有笑,却在哭。
有些事,我们几乎用了一辈子等着它解决,却在解决后,不知是对还是错。
抱着那两具尸体,我哭得茫然。
有人说悲伤需要时间来化解,可我不必,因为我没时间。
哭过了,睡一觉,醒来,埋葬死去的,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是我的习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因为不知道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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