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风起长林》第154章


萧元启表面上声色未改,但眼眸深处已经浮起了一丝寒意。离开刚刚敬完酒的这桌客人后,他叫来管家大致吩咐了一下,便借着满院的嘈杂之势静悄悄地闪身自侧门离开。
由于太夫人旧院居中闭锁,莱阳府的书房被隔离在了最南端,一向幽静,今天满府下人都被调去伺候酒筵,院内更是不见一个人影 。
萧元启怒气冲冲地推开了书房的大门,将何成留在外间哨看,自己一个人转过隔屏,神情阴寒地冷哼了一声。
一条斜倚窗台的婀娜背影立即闻声而起迎了上来,朱颜鸦鬓,满面春风,竟然是一位三十来岁风韵十足的美貌妇人。
“见过侯爷。恭祝侯爷新婚大喜。”
萧元启咬牙怒道:“戚夫人,我与你的君上早就约定,东海之事了结之后,若非有极为紧要的大事,否则绝对不再联络。你今日前来,已经算是毁诺!”
戚夫人甚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侯爷与我们君上共谋大事这两年多,不都是我往来联络传递消息吗?记得以前侯爷见到我,每次都很高兴啊,怎么立功回朝之后,您就变成这样的脸色了?”
“今天跟往日能一样吗?你也不看看什么场合,万一有人……”
“侯爷今日成家,当然算是件极为紧要的大事,哪里说得上是毁诺?”戚夫人呵呵笑了两声,抬手向旁边一指,“我们君上怎么说也是侯爷的长辈,新妇入门,他身为舅父岂能失礼?”
萧元启不耐烦地顺着她的纤指看过去,只见围屏边的长条桌案上,摆着一盆火红的珊瑚。
“此乃我东海独有的夜光珊瑚,置于暗处亦有灼灼光华,赤辉如火,世上所存仅有数件,是极为难得的珍品。国主命我送来,以贺侯爷新婚,来年早生贵子。”
萧元启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怒气,道:“既然礼已送到,那你就快些走吧。”
“哟,好歹我与侯爷也相识数年,难得远道而来,怎么连一杯喜酒都不肯赏我?”戚夫人娇笑了一声,眼见对方额上的青筋已经跳了起来,赶忙又安抚道,“好好好,请侯爷息怒。您若不愿留客,我自然马上就走,只望侯爷将来龙翔四海之际,也不要忘了我们君上的一片好意……”
萧元启完全不想与她多说,草草点了点头,便引领她向外走去。两人刚刚转过隔屏,突有一名仆从莽莽撞撞地从屋外奔入,满头是汗地叫道:“启禀侯爷,荀大人已经……”话说到一半,他突然看见侯爷和何成正与位美貌妇人一起站在书房外间,顿时僵住,一脸呆傻之相。
戚夫人轻柔地笑了一声,“侯爷以前多么的仔细,怎么功成名就之后,这府里便松懈了呢?”
何成刚才专心倾听内间说话,一时忘了关注门外,出了这个岔子难免心虚,立即踏前一步厉声喝问道:“你都听到什么了?”
戚夫人嘲讽道:“问的这是什么话?他说没听见,你就信吗?”
何成瞥了一眼面沉似水的萧元启,无须吩咐便取下了墙上悬挂的一把宝剑。仆从这时才意识到危险,惊惶地转身向外跑,一条腿刚迈出门槛,便被后方利刃一剑刺透。
“大喜之日见血,倒是我给侯爷添了麻烦,还望见谅。”戚夫人柔声致了歉,蹲身一礼,快速向侧廊退去,眨眼便不见人影。
萧元启定了定神,以目示意何成处理尸首,同时也看了看里头摆的那盆珊瑚,吩咐道:“这个东西太过打眼,不能留着。此刻不方便,晚上你想个办法,一并处置了吧。”
何成躬身领命,待他快步离开之后,立即关闭了书房的院门,自内牢牢闩住。
荀白水因是女方尊长,只需出席拜礼之后的晚宴,所以刚刚才到。眼见前厅门廊下没有主人迎客的身影,这位首辅大人心头微微有些不悦,只是被城府所掩,外面看不出来。
稍站了片刻,一身吉服的萧元启疾步从厅内奔了出来,一面行礼一面致歉,连声解释道:“我一直让他们在街面上小心探看着,谁知传报有误,竟然刚好错过了。未能早些迎候大人,实在是太过失礼。”
看他气喘吁吁跑得额角生汗,想来也不是故意怠慢,荀白水心里舒服了一些,自然也要显示大度,笑道:“今天是你的吉日,这么多客人迎来送往,怕是连多喘一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你我以后也不是外人了,无须讲究这些虚礼。”
“是,今后以私而论,大人就是元启的长辈了。”萧元启欠了欠身,抬手前引,“首位一直小心留着,请叔父上坐。”
荀白水微笑着随他走向正厅,在经过稍稍清静些的中庭时,步履稍缓,低声道:“趁着今日良辰,老夫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元启所得恩赏已经愧不应当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你原本就是皇室近支,又护国有功。近来多有朝臣奏议,应恢复你府上的王爵。”
萧元启猛地停住了脚步,“王爵?”
荀白水一脸慈和地看着他,“内阁已经议定了,只不过宁王爷刚过世不久,宗室那边要等一等。最晚九月底,便能有恩旨下来。”
萧元启呆愣地站了片刻,似乎一开始还不能相信,但激动的红晕很快就出现在他的脸上,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语气也很激动,“元启能有今日,全靠陛下信任,大人提携。”
大局安稳,朝政平顺,这个新姑爷看上去也很识时务,荀白水对当前现状很是满意,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臂,“那也得是你时运好,自己有真本事才行。”
这时主厅的其他客人都已闻报迎了出来,笑着拱手招呼。能在此处落座的当然都是身份贵重之人,荀白水和萧元启赶紧回礼寒暄,大家客客套套地入了座,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按照金陵帝都的习俗,黄昏方行拜礼,晚宴不过三更,同祖亲眷方许入后院闹洞房。萧元启是武靖帝皇孙,来参加婚宴的人里明显没有这样的至亲,所以散席送客之后,整个侯府顿时便清静了下来,只有新房院落内外还闪着灼灼华灯。
拜礼之后便被送入新房的荀安如此时已在红帐中端坐了近两个时辰,听着周边喧闹渐转安宁,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紧张得几乎忘记了腰间久坐的酸痛。
喜娘说了吉祥词,头顶红帕轻轻飘落。荀安如觉得自己就像被牵着线的偶戏人一样,不知不觉间便咬了递到嘴边的百子果,喝下挽臂而饮的交杯酒,手中握的如意也被拿走,换上了一个红线绕织的同心结。一整套细碎的步骤走完之后,敏儿佩儿双双过来道了喜,行礼退出,将门扉轻轻掩上。
荀安如终于鼓足勇气,透过额前低垂的珠帘向外看去,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过去剪了烛花,又轻悄悄地走回来,在她的身边坐下,伸手将遮在她面上的珠帘拨开,挂在金钗衔口之上。
也许是因为烛光柔润,也许是因为心有期盼,荀安如在快速瞥过一眼之后,只觉得他样貌俊雅,神色温和,眉间眼底满是笑意。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子,但同时又将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为亲近的人。婶娘说,夫君是天,是一家之主,是终身的依靠,从此之后,要全心全意服侍他,体贴他,听从他……
“请问夫君笑什么?”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
“夫君曾见过我?”
萧元启眸中浮起回忆之色,慢慢道:“不算是真正见过。只是坐在茶楼,看见你的马车从街前走过,后面居然有禁军护送,当时还有些惊讶。”
荀安如起初愣了一愣,想想又觉得这些话说不定有提点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释道:“请夫君放心,妾身虽蒙太后娘娘恩宠,但幼承家训,从不敢骄纵无礼。”
萧元启轻柔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既然嫁给了我,即便骄纵些、任性些也没关系,我自然会照顾你。”
世间男子,没有谁会不喜欢妻子柔婉顺从,这便是荀安如自幼从婶娘身上学习的为妇之道。作为一个初嫁的新娘,她还摸不太准夫君的性情,甚至不能确认他这句话究竟是当真还是试探,因此也只能茫然地眨着眼睛,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个世上完全依靠我来照顾的人,以前只有我母亲,可是我没能照顾好她……”萧元启将她的手松松地握在掌心,语调伤感,但笑容温存,“现在你是我的人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荀安如只觉得心头最柔软的部分瞬间被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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