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风起长林》第178章


首辅车驾以往出行,常例是一百府内亲卫相随。荀白水虽未料到萧元启真的就敢刺杀,但由于不再信任巡防营,今天又特意加调了一百京兆府兵同行,这个程度的护卫能力除非起兵造反,否则谁也不可能轻易接近到他身前,行事已经算得上是极为谨慎。
除了护扈周密以外,荀白水乘坐的这辆御赐车驾也与寻常官员的马车不同。其四周围挡以梨木为骨,外罩由添捻金丝织就的厚缎裁制,在冬季还多了内层棉围,更加厚密,若非极为强力的硬弓,根本射不出能穿透它的利箭。再加上行进时不停移动,连侧方都有人体马匹相隔,若想以暗箭射杀的方法谋刺,成功的概率基本也可以预估为零。
身为一名顶级的女刺客,戚夫人从一开初就没有考虑过硬闯与远程。她的暗杀计划之所以能够得到萧元启的认可,最关键的部分仍然在于“接近”二字。
车轮辘辘,驶过了又一个十字街口。少量行人和摊贩们主动避让,自觉地与开道府兵们隔开了一段距离。
前方渐渐接近官衙集中的重要街区,主街的街面变得更加平整,皆由长方的青石板拼铺而成。府兵护卫踏步而过,有两人在踩上某些石板时感觉到了异样,不禁低头多跺了一脚。但由于队列快速行进,这两人还未及细想,便被后方的同袍裹带着随队前行了。
三十名开道府兵之后,紧跟着便是二十人的荀府卫队。华盖朱轮的御赐马车位居中央,由两侧共计八名骑兵护卫陪同。不紧不慢的车轮沿着前方五十人的脚步印迹,碾过了一块又一块的青石长板。
一道尖锐的鸣哨突然吹响,避让在街旁的十来个路人和摊贩应声暴起,亮出兵刃猛冲上前。这点攻击当然不足以冲破护卫的厚度,但却成功地让整个队伍暂时停了下来。
随行在车厢边的荀樾拍马向前,观察了两眼战况,正要派出荀府卫队相助剿杀的时候,车轮前方的那段路面突然爆开,四条人影飞速跃出。
连夜移开原有的青石,在下方挖出空间,隐藏刺客,再铺上涂画成石材颜色的木板遮盖,这项工程的动静其实并不小,若没有巡防营的全力配合,不要说戚夫人这样的异国谍探,就算是金陵城里的实权人物,只怕也很难做到悄无声息。
木板迸裂,暗器飞出,现场局势瞬间大变。这个计划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繁复,而在于精确。让自己藏身的“青石板”恰好位于护卫与马车之间那短短的一段空隙中,便是戚夫人赖以得手的最大关键。
猝不及防之下,马车两侧仅有的数名骑兵须臾间便被暗器射翻。戚夫人踏着另三名刺客搭出的剑梯,跃身而起,手中长剑疾如闪电般刺入车厢。
荀白水是个警觉的人,外间嘈杂方起,他便已经俯身贴在了车板上。戚夫人一剑未中,顺势挥劈,挑飞车帘的同时,也砍裂了前方辕木,厢体随即前倾,他一个老人哪里能稳住身体,立时扑跌而出,翻滚了数圈,顶上绸帽脱落,花白的鬓发披散而下。
距离最近的几名亲卫拼命冲上前来,皆被其他刺客中途拦截,戚夫人毫不分心,一个纵身便追至目标身前,冷笑一声,刻意将声调提得极高,“东海国主,问候首辅大人。”
随着这一句嗓音清亮的宣告,她手中利剑举起,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荀白水的前胸,又回腕拔抽,带出一连串血珠。
从她最初现身到刺杀完毕,整个行动流畅如水,疾若闪电。荀樾不过是拍马向前多奔了几步,等到再转身时,留给他的就只有飞扬的尘土、漫流的鲜血和一双不甘心就此闭上的眼睛。
“大人!大人——”
在荀樾的嘶吼声中,掩护戚夫人逃脱的刺客们被一个个砍倒,前方街口马蹄声响,岳银川也在此时冲了过来。
由于心情激动,这位年轻的东境将领天还没亮就醒了过来,早早便赶到大理寺的官衙门外,静立等候。随着约定的时辰越来越近,他频频踮足朝向长街末端极力远眺,心头渐渐有些发慌。
若按常理思考,他其实并没有任何理由着急。内阁首辅高高在上,自然是想迟到多久就能迟到多久,更何况算起时辰来,荀白水此刻也还没有迟到。
可不知为了什么,这种发慌的感觉一直莫名地持续着,就好像战场上突然滚过背脊的寒栗一样,根本解释不清缘故,却又让人不敢轻视,更不能忽略。
岳银川解下了拴马石边的坐骑,沿途向荀府方向迎了过去。由于首辅车驾由四马牵拉,只能在大道上通行,他不必在意分岔口,一路顺着最宽的街道奔行,不多时便听到了前方隐隐的呼喝之声,心头顿时一紧。
绝大多数刺客这个时候已被砍杀在地,现场极为混乱,唯独中央那小小一圈犹如风眼一般,宁寂如死。岳银川甩缰跳马,猛地冲到了荀白水的身边,俯身察看伤情。跪在另一边的荀樾满面是泪,双手按压着伤者胸前,心头还抱有万一的希望。
在战场上见过太多的外伤,岳银川不须多看也知无救,只能扶住荀白水的头颅微微抬起,想让他的肺血回流,走得不要太过痛苦。
荀白水仿佛对他的到来有所感觉,半掩的双眸突然睁开,手指痉挛般地抓住了他的小臂,猛地向下一拉,其力度之大,俨然就是濒死之人最后的爆发。
“……陛、陛下……长……长林王……”
岳银川完全不明白这些残碎零落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可也根本没有机会再多追问。自喉间挤出这模模糊糊的几个字后,荀白水的语音戛然消失,紧绷的身体在下一个瞬间极速松弛,眼帘未垂,视线已经凝住不动。
天子脚下,年节未完,内阁首辅被当街刺杀。
这个如同炸雷般的消息渐次传播开后,整个金陵城都被震动了起来,很快就变成一个充满各种嘈杂声波和混乱异响的巨大旋涡。
最先赶到现场的巡防营未敢近前,环绕于外围守护。不过统领何成的反应还算迅速,立即下令给各个城门领,在事发后的半个时辰内便牢牢地禁闭了四门,要求等待进一步的上峰指令。
廷尉府太尉、刑部尚书和京兆府尹三个人因职责相关,亲自赶来现场察看了尸首,命荀府的人小心装裹,先抬回府中停灵。其他阁臣们都在前殿值房里守着,等他们三人过来之后,关上门足足商议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决定由中书令赖杰与刑部吕尚书入宫,去向皇帝陛下禀报这个噩耗。
就在朝臣们想方设法商量善后的同时,荀飞盏和萧元启也终于辞别了长林王陵,一路快马赶回京城南越门外。
此时日头虽已西斜,但光线依旧明亮耀眼,显然还未到黄昏下闩的时辰。荀飞盏看着面前紧紧关闭的两扇城门,眸中不由浮起了疑惑之色,用力捶击呼喝了好几声,厚重的门板方才被缓缓地拉开了一线,等他们几个人纵马奔入之后,又立即再次合拢。
荀飞盏和萧元启都是极有身份的人,负责值守的校尉显然认得他们,迎上前行礼时目光闪躲,不敢抬头。
“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这么个阵仗?”
即便再怎么不敢回答,也不能真的不答,这位校尉的整个身体弯成虾米一样,颤声道:“您、您还不知道吧?……城里出了大事,首辅大人在紫书街上……遇刺归天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仿若晴天霹雳,震得荀飞盏一连倒退了两步。悲痛、惊讶、愤怒和疑问同时涌上心头,最后翻搅成了一片茫然,令他瞪着那校尉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元启用力抿住想要上翘的唇角,也露出又惊又怒的表情,“大哥先别急,咱们赶紧回府里查证一下,也有可能是传错话了呢?”
荀飞盏回过神,知道从守城门的小官嘴里问不出什么,立即翻身上马,扬鞭重重挥下。跨下坐骑被他激得连声惊嘶,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萧元启在后头紧追慢赶,还是被拉下了好大一截。等他好不容易追进荀府的时候,荀飞盏已经披了麻衣,正红着眼睛站在叔父的棺木之前,听荀樾跪在一旁讲述事情的经过。
用以停灵的前厅早就悬满素幡黑纱,香烛火盆烟气萦绕。摆放在正中央的乌木棺椁并未加盖,逝者周身衣冠已换,不见半点血污,仿若他这一生的是是非非都已被洗去,唯一空留于世间的,就只有临终前那抹凝于眉间的痛苦与牵挂。
萧元启悄步走进前厅,安静地听荀樾讲完,插言问道:“你确认动手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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