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风起长林》第188章


萧元启心头一紧,用力咬住了牙根。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就算朝中大势能够稳住,可东海……东海也绝不可能让他安安闲闲再过这一年。
“夜长梦多,不能再等。只是改在京城里动手,胜负便是未知之数。将军如果心意有变,本王倒也能够理解。”
狄明并不在意他这句话到底是试探还是真心,语调冷冽地应道:“我既已决定跟随王爷起事,早就知道要冒生死之险,又怎么可能迎难而退?”
“好!能得狄将军在我左右,即便最终要血战宫城,本王也无所畏惧。”萧元启立时面露喜色,郑重地向狄明抬手为礼,“只是眼下这样的情势,已不能按原先的想法一味求稳,恐怕得要冒些风险,赌赌运气了。”
动手的地点从九安山改到京城,以前商议的分兵、伪诏等许多手段需要大改,而狄明又必须按原定行程出京,以免惹人起疑。眼看时间已经不多,萧元启忙命人备下膳食,两人在书房边吃边谈,足足商议了一整夜,才算大致定下了一个新的计划。
通宵灯亮,铜台上的烛泪已堆似小山。何成轻轻叩响门扉,提醒时辰已到。萧元启起身,亲自将狄明送到北角门边,握手叮咛:“将军回营安排妥当之后,便可派人入京通知我,到时本王再给你约定之期。……唉,无论最终成败如何,至少你我,也算是为这大梁江山,尽了自己的心力。”
狄明心头微热,用力抱拳深深一礼,坚定地答道:“末将相信王爷是天命所归,无论多少波折,也一定会心想事成。”
暗伏在角门外小巷墙头的岳银川看着狄明的背影悄然消失于街口,心头沉沉如压巨石。
一个人但凡起了谋篡这样的心思,绝无可能轻易打消,岳银川眼见东湖统领在莱阳府中留了一夜,稍稍一想就能猜出春猎取消的决定,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萧元启的任何计划。
可是就算他提前猜到了又能怎样?来自芡州边城的区区七人,试图阻拦赫赫羽林数万精兵,实可谓螳臂当车,似乎极其可笑,却又让人根本笑不出来。
眼见主将忧心忡忡,谭恒忍不住出言劝道:“我还是觉得不大可能……没了春猎,五万禁军镇守宫城,就算东湖羽林已在莱阳王的掌控之中,那也不是必胜之局,他真的敢这么冒险吗?”
岳银川叹息了一声,“金陵承平已久,谁都想不到莱阳王包藏祸心,荀大统领又不在,禁军……也未见得就无懈可击。”
“羽林营至少还驻军在外,禁军可就在荀老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呢,他才去世多久,莱阳王不可能有机会……”
这句话中似乎有什么地方触动了岳银川,他霍然回头,怔怔地看着谭恒。
荀白水临死前模模糊糊吐出的那几个字,岳银川反复思量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谭恒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起他,倒让这位年轻将军灵光一开,神色有些激动。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荀大人临终所言是什么意思了!”
“什、什么?”
“他想让我去通知长林王,他想跟我说,能护卫陛下者,唯有长林王!”
谭恒又是惊讶,又是茫然,呆呆地问道:“可是老王爷不是已经崩逝很久了吗,将军要怎么通知……”
岳银川快速下了决定,无心多做解释,一把抓住副将的肩头,认真地问道:“小谭,你不是一直有个心愿,想要去看看天下闻名的琅琊山?”
谭恒的眼睛顿时一亮,用力地连番点头。
次日清早,初升的朝阳刚上树梢,雾气未散,瓦上犹是一片白霜。谭恒收拾整齐,换了一身褐色短衫,背着包裹和佩剑走出主屋。
佩儿从厢房廊下走出,怯生生地在小院中迎上他,蹲身行礼,问道:“谭将军是要出远门吗?”
谭恒点了点头,温言道:“我请将军给你匀了些银子,就放在里面茶桌上。虽然不多,但也够你再去租个地方日常花用。记住,最好住得离宫城远一些,尽量待在屋子里不要出门。我们将军说,就算京城真的有变,也不大可能会波及庶民,不用害怕。”
佩儿眼中浮起泪水,“我明白。那你们呢?”
为了让她宽心,谭恒玩笑般地挤了挤眼睛,“放心吧,我们也希望风波平定之后,人人都还活着,将来可以再次相见。”
佩儿心头一绞,顿时泪如走珠,谭恒忙抬手给她拭去,柔声安慰,“你是个好姑娘,既然能大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
遣派了谭恒前往琅琊山之后,岳银川将余下的五名侍卫分成了三班,并不敢更多接近莱阳王,而是尽量死盯住何成,希望能够提早发现一些变乱的前兆。最初半个月极是安静,何成打理着巡防营的例行事务,毫无异常,直到清明那日,他在东门接到两名羽林信使,引领进莱阳王府,半个时辰后又亲自护送出城,可谓来去如风。
越是这般快速的讯息接触,越像是已经开始行动而非尚在筹谋,岳银川心知不能再等,闷闷沉思到日落黄昏,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来到了兵部尚书晋勋的府邸前,递入拜帖。
因筹议东境方略一事,他与晋勋这些时日接触不少,但前往私宅求见却还是第一次,更何况天色已晚,并不是正常拜客的时辰。接到通报的老尚书惊讶之余,反倒起了好奇之心,命人将他请入前厅,穿着便服过来相见。
“这么晚了岳将军到老夫家里头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岳银川抱拳行了礼,视线扫过周边的侍从们,“末将的确有要事相告,能否请尚书大人……”
晋勋虽然不解,但还是挥手斥退了侍从,“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说吧。”
岳银川确认周边无人,这才深吸一口气,撩衣跪了下来。
勾结外敌、交结羽林、叛国谋逆……每一项罪名单独拿出来,都能成为震撼朝野的一道惊雷,偏偏就是汇集起来的时候,总是无端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真实感,让人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接受。晋老尚书对此的反应也不例外,听了岳银川尽量简短的举发之后,又惊又怒,直接拍桌斥道:“简直胡说八道!皇家羽林向来只奉御旨行事,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掌控!”
“末将亲眼看见,狄将军在京城停留之时,多次出入莱阳王府……”
“羽林统领进京述职,陛下钦令由莱阳王和中书令主理,他当然要出入莱阳王府了,老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大人,末将并非只凭一些蛛丝马迹就随便猜测,刚刚也跟您说过,那名被救下的婢女……”
如果说荀白水当初只是半信半疑,那么晋尚书显然连听都不想多听,立即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婢女恶奴乃是下贱之人,其言岂能轻信?在老夫看来,你方才说了这么多,桩桩件件都是牵强附会,没有半点实在的东西!幸亏你还知道夜里私下找到老夫说这些,若是旁人,早就以毁谤之罪将你拿下了!”
身为部阁重臣,晋勋通晓政务,阅历深厚,并非没有足够的思辨之力。但大梁自武靖帝起连接三朝,无论金陵城怎样风波迭起,至高皇权皆未曾受过真正的威胁,这让大部分朝臣对于临近的危机都失去了必要的敏感。更何况莱阳王府的根基实在浅薄,在这位尚书大人的眼里看来,萧元启根本就没有足以掌控羽林、发动兵变的实力。
“岳将军还年轻,又曾为国立功,老夫本着惜才之心,可以饶你这一回,但你若继续说这种虚妄不实之言,那就没有人帮得上你了!”
老尚书一甩袍袖转身离开,气呼呼地消失于夜色之中。岳银川追了两步,又绝望地停了下来,双拳握紧,心头一片冰凉。
三月中,谷雨将近,浮萍始生。连续数日绵绵阴雨之后,难得有一日放晴。莱阳王府荷院花厅上摆出盛筵,萧元启一袭王服,神采奕奕地步出二门,来到影壁之前迎客。
能得这位正当红的宗室郡王亲自礼迎的当然也并非普通的客人,正是四位禁军副统领中的三位:唐潼、郑春洮和谢鼎。
“三位统领大人光临敝舍,荣幸之至。”
唐潼的职阶略高半级,代三人回话:“承蒙王爷见邀,当然应该来。您不是还说,有我们大统领捎来的书信吗?”
萧元启一面侧身示意客人们前行,一面道:“是啊,荀兄可能是为了寄送方便,把给拙荆的家信和给诸位统领的书信全都封在一起送到我这里了。本王想着,这个年过得乱糟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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