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道传奇:三探无底洞》第5章


窦占龙见崔老道不仅嘴硬,还一脸的大义凛然,当真可恨透顶,气得他额头上绷起三条无情筋,止不住越骂越难听,调门儿一声高似一声。
崔老道却反其道而行之,凭着脸皮厚,摇头晃脑,不紧不慢,这可比什么都气人。他也看出来了,他越不着急,窦占龙就越是暴跳如雷。你有千言万语,我有一定之规,以不变应万变,随你怎么骂,我就是不生气,你能奈我何?
窦占龙让崔老道气得脸红脖子粗,手脚直打哆嗦,本来心里就窝火,又遇上个蒸不熟煮不烂的二皮脸,加之他这气性也忒大了点儿,一时急火攻心,忽觉眼前发黑,嗓子眼儿发甜,咽一下没咽下去,咽两下没咽下去,“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扑倒在地,居然让崔老道活活气死了!王宝儿坐在地上不敢近前,崔老道俯身探了探鼻息,窦占龙魂魄出窍,已然死绝,搬来三清三境三宝天尊也活转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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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眼见出了人命官司,这他可打不起,尤其是那个年月,老百姓常说“衙门口儿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打的不是官司是银子,何况他还不占理。这要是被官面儿上拿住,又没钱上下打点,免不了先打后问,不用四十大板、八十大板,三板打下去就能要了他的命。他吓得有烧饼也没嘴吃了,直抖搂手,转头对旁边吓蒙了的王宝儿说:“你瞧见了,他是暴毙而亡,我一个手指头也没动他。方才贫道掐指一算,玉鼠虽好,却不是你王宝儿之财,你也不可强求,等到该你发财之时,贫道再来相助,青山不倒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罢拖着瘸腿,一颠一颠地逃了。
王宝儿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一个人在原地发呆,心说:癞猫没了,玉鼠碎了,窦占龙死了,崔老道跑了,我怎么办?亏得他从小讨饭见惯了人情世故,脑子也灵,前思后想琢磨出一个主意。天还没亮,他就跑去找地保,说自己一大早出去捡秫秸秆儿,见到路口死了个人。地保跟王宝儿出来,见到门楼子底下的尸首,让他在这儿看好了,死尸不离寸地,自己赶紧前去报官。按说这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那个年头兵荒马乱,天津城中的“倒卧”太多了。窦占龙又是外来的,在本地一无亲二无故,等了几日也没有苦主鸣冤。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官府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叫来抬埋队的人,用草席子卷了尸首扔到乱葬坑,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王宝儿空做了一场发财梦,又不见了相依为命的癞猫,心里怎么别扭放一边,想要吃饭还得出城捡秫秸秆儿,送到水铺挣几个钱糊口。可是过了不到半年,赶上局势动荡,街面儿上兵荒马乱、枪子儿乱飞。老百姓能跑的全跑了,商家铺户关门的关门、上板的上板,生意是没人做了,开水铺的两兄弟也去外乡避祸,一走就再没回来。这么一闹,王宝儿的生计又断了弦,只得重操旧业,收拾了一套竹竿砂锅,接着拉竿要饭,又过起了朝不保夕的苦日子。
顺隆水铺关了张,等到战乱过后,仍没人愿意接这个买卖,因为开水铺太辛苦,日复一日起五更爬半夜,赚钱不多受累不少。王宝儿不怕吃苦受累,有心把水铺的买卖接下来。毕竟在水铺打了这么久下手,怎么生火、怎么烧水,看也看会了,开水卖多少钱、凉水卖多少钱,是论壶算还是按舀来,心里全有数儿。除此之外,那些挑大河送水的、捡秫秸竿儿的他也认识。有道是生行莫入、熟行莫出,真要是把铺子接过来,有了这份买卖,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心里也高兴,总比拉竿要饭强上百倍。无奈有心无力,掏不出本钱。王宝儿日思夜想如何接下这份买卖。一日在家中睡觉,狂风呼啸,他冷得瑟瑟发抖之时,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头顶三片瓦,脚下一块地”的祖产。他一咬牙把家里的破屋子卖了,那间破屋子值不了仨瓜俩枣,好歹有份地契,多多少少凑些本钱,兑下了顺隆水铺。他抱上铺盖卷住进水铺,门口的木头牌子换了一块,改为“王宝水铺”。择良辰选吉日,重打锣鼓另开张,还特地买回一挂鞭炮几个二踢脚,噼里啪啦一通乱响,算是开张大吉。从此起早贪黑、忙前忙后,不敢有半点儿懈怠,一心经营这份朝思暮想的营生。
有道是“卷旗容易,扯平了难”。兵荒马乱的年月,这水铺又关张多时,老百姓早习惯上别处打水了,要把“顺隆水铺”重整旗鼓谈何容易。买卖大不如前,几乎入不敷出,做买卖将本图利,这样下去维持不了多久。这一天晌午,王宝儿坐在水铺中发愁,却见崔老道找上门来。崔老道见了王宝儿,口诵一声道号:“无量天尊,听说财主爷接了水铺的买卖,不用再去捡秫秸秆儿了,贫道特来相贺。”王宝儿起身相迎:“道长取笑了,这个买卖不好干,我都快把裤子赔进去了。”崔老道说:“不是买卖不好干,而是此处的形势破了。之前的水铺生意兴隆,因为对面门楼子上有只玉鼠,这就凑成了一个形势,唤作‘玉鼠上天门’,如今玉鼠没了,财运也一落千丈。”
王宝儿不想再信崔老道的胡言乱语,当初听了他的话,吃的亏还不够吗?他拍一拍屁股跑了,留下自己一人收拾残局。而崔老道所言又有几分道理,水铺不是到了他手上才不行的,打从玉鼠没了,生意就不行了,无奈事已至此,再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要怪只能怪你崔老道从中作梗!
崔老道看看左右无人,低声对王宝儿说:“没了玉鼠不打紧,我有言在先,非你之财不可强求,待到该你发财之时,我必定赶来相助!而今你发财的时机已到,且听我言,你水铺门口的水缸聚住了一道瑞气,只不过形势未成,财路未开。你买上一尾金鱼放在缸中,这就又成了一个形势,也有个名目,唤作‘龙入聚宝盆’,比先前的‘玉鼠上天门’还招财,只要这口水缸不动,准保你发财!”
书中代言,崔老道这一次说的话千真万确,憋宝的勾当他不成,却善于相形度势。天机本不该道破,却总觉得对不住王宝儿,想要还他这份人情。上一次错失了玉鼠,王宝儿没怪崔老道,足见这孩子够仁义,且命里合该发财,只不过得有人给他捅破这层窗户纸。崔老道来之前想好了,无论王宝儿发多大的财,他是分文不取,那就不会遭报应。
王宝儿谢过崔老道,立刻去买金鱼。那会儿卖金鱼的小贩往往是推着车走街串巷,车上大盆小缸,里边是各色金鱼,什么虎头、泡眼、珍珠、绒球,全是常见的,一边走一边拉长声吆喝“卖大小金鱼嘞”,比唱曲儿还好听,为了让一街两巷的人听见,出来买上个三条五条的,回家哄孩子玩儿。如若等着卖金鱼的上门,那叫守株待兔,指不定得等到几时。王宝儿真是赔钱赔怕了,受穷等不了天亮,就把水铺关门上板,跑去鸟市买金鱼。说怎么不去鱼市呢?皆因鱼市和鸟市不同,鱼市大多在城外河边,只卖“拐子、胖头、鲫瓜子、鳎目、黄花”之类吃的河鱼、海鱼,金鱼是玩物,想买金鱼得去鸟市。离得也不远,出北大关锅店街有一处鸟市,应名叫“鸟市”,可不仅卖鸟,花鸟鱼虫应有尽有。王宝儿来到鸟市上东瞧西看,见路边有个卖金鱼的,面前摆着三个洗澡用的大木头盆,里边游来游去的全是金鱼,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不过金鱼这东西不好挑,为什么呢?它游来游去待不住,刚看上一条,正要下抄子,一眨眼就不知道游哪儿去了。王宝儿急得抓耳挠腮,卖金鱼的也着急,没见过这么挑的,捞一条差不多的不就得了?简短截说吧,一买一卖费了老鼻子劲儿才从成堆的金鱼里择出一条。也不知王宝儿是慧眼识珠,还是命中注定有这场富贵,挑的正是前边说的那条“望天龙”,全身上下红似烈火,背覆金鳞,说是金鳞,也不可能金光闪闪,日头底下细看,稍微挂几点儿金,这就不简单了。捞到一个粗瓷碗中,倒上半碗清水,王宝儿如获至宝,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回到水铺,连鱼带水倒进门口的大缸水中。什么叫海阔凭鱼跃,一缸水养一条鱼,摇头摆尾这么一游可就撒了欢儿,王宝儿自己看了也觉得挺好。从此开始,水铺的生意还真就一天比一天好,周围的住户又都上这里打水来了。过了个把月,欠的房钱还上了,手头也宽裕了。
俗话说“一行人吃一行饭”,王宝儿天生会做生意,水铺虽是小买卖,但是只要有心,也能比别人赚得多。他以前讨过饭,知道见了有钱的大爷大奶奶只装可怜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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