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未冷》第270章

以前对付抽风式扫荡，每逢鬼子和伪军撤退，军分区各部队就能尾随追杀进敌占区，通过缴获物资，对自己进行“补血”。可这次，因为鬼子采取了步步紧逼，持续施压的战术，军分区各部队在补给方面的短板，就渐渐暴露了出来。
没有足够的弹药，八路军的干部战士们，再英勇，也无法挽回颓势。血肉之躯挡不住重机枪和大炮，更挡不住飞机和坦克。从五月到七月，山河喋血，冀中根据地损失之严重，超过所有人预期。
各支主力部队不得不化整为零，进入山区，避敌锋芒。然而，丧心病狂的鬼子，却开始对根据地的百姓们执行了三光政策，烧光，抢光，杀光。
老百姓是八路军的生存土壤，没有土壤，八路军军只有枯死的份。无奈之下，军区给下面的各二级军分区又下达新的命令，转移时尽量先掩护百姓进山，然后才能且战且退。
“司令，司令，联系上总部了，通讯科联系上总部了！”　一名警卫员满头大汗地冲进指挥部，大声向李若水汇报。
李若水又惊又喜，急忙转身，问道，“军区总部运动去了哪里，距离咱们远吗？”
“就在咱们身后的黄花岭，今夜就会继续转移去老君山！”　警卫员大声回应，然后快步上前，按照平时李若水对他们的训练，在地图上找出了黄花岭所在。
李若水的眼睛，瞬间缩成了一道窄线。
太近了，冀中军区总部指挥机关，距离自己的六分区临时指挥部，只有三十里远。而鬼子的前锋，却马上就要推进到自己的眼皮底下。如果日军通过电波，或者奸细的指引，发现了军区总部的具体方位，只要沿着山右侧那条山路直插过去……
看到这儿，李若水立刻惊出一身冷汗。赶紧走到政委老于身边，狠狠拍了一下对方肩膀，“老于，你带着三营，按原计划，护送伤员向四道梁方向转移。我带着一营和二营留在这里，去卡死山右侧老虎口！”
“什么？”　政委老于从沙盘上扬起厚厚的眼睛，大声抗议，“原计划不是咱们一起且战且退么，你……”
“老虎口下面那条土路，可以直插咱们身后，并且足够宽阔！”　李若水顾不上详细解释，指了指地图，快速补充，“我会马上向军区总部示警，告诉他们最新情况。只要他们那边开始转移，我这边就可以继续且战且退！”
“好！”　政委老于虽然反应稍慢，军事素养却不差。立刻发现李若水所点明的危机，咬了咬牙，用力点头。
二人开始分头行动，不多时，战斗力最差的三营，就被政委老于带领着，护送起所有伤兵号，连夜转移向了北方。而李若水，则从一营中拆分出一个连兵力，在自己原本临时落脚处故布疑阵，一营的另外两个连则与二营合兵一处，去占领了整队老虎口下面土路的山坡。
不是他疑心病重，或者表现欲强，总觉得自己比上级还高明。而是自打鬼子集中兵力，对冀中发动总攻开始，调兵遣将，就宛有神助。这种情况，一方面，肯定要归功于飞机的侦查，可另外一方面，鬼子安插进根据地的奸细，也发挥了巨大作用。
那些奸细也许渗透不进各军分区的要害部门，但混进百姓当中并潜伏下来，却不太难。根据地爱惜百姓，对于逃难过来的百姓，会多加照顾。而逃难到根据地百姓，来自五湖四海，想完全甄别每个人的身份，确保没有任何奸细，根本没有可能。
在大战未起之时，那些奸细还发挥不出太多作用。可大战开始之后，特别是军分区各部主动掩护百姓转移的时候，奸细“大展身手”的机会就来了。他们只要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做成标记，留在途中，就能让日军部队中的特务们，按照标记，综合分析，然后找准下一步进攻方向。
接下来发生的事实，也正如李若水预料。当他刚刚将阵地布置完毕，山脚下，就响起了坦克的轰鸣之声。
远道而来的日寇，根本没有理睬他留在原址的疑兵，或者说，不屑去攻打他的第六军分区指挥部。而是沿着老虎口下面的道路，直插山后。
“开火！”　李若水不敢给鬼子全速通过的机会，果断下达狙击命令。刹那间，机枪，步枪，掷弹筒声，想成了一片。
依靠他这个军分区司令“人脉”广阔，冀中军区六军分区直属团的火力，在全晋察冀都能排得上号。此刻豁出去了“败家”迎头痛击，当即，把跟在坦克后行军的鬼子先头部队　，打了个晕头转向。
“放石头！”　趁着日军乱做一团的时候，李若水迅速又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十几块被战士们提前挖松了根脚的岩石，迅速被推下了山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日寇的开路坦克。
驾驶坦克的鬼子听到了惊呼，慌忙加速。哪里还来得及？最高时速才二十几公里的坦克，才挪出了七八米远，就陆续被石块砸了个正着。
“咣！”　“咣！”　“咣！”
撞击声震耳欲聋，开路的两辆坦克被撞得像醉鬼般摇摇晃晃，摇摇晃晃，随即尾部冒出几股浓烟，相继趴窝。与滚落的岩石一起，将整条山路，挡了个严丝合缝。
“手榴弹组，集中投掷！”　李若水声音，又快速响起，通过临时铺设的土电话线，传遍一线两个连队。（注1：两个耳机和话筒，一块电池，就可以构成，没任何技术含量，就是通话距离有限。）
上百颗手榴弹腾空而起，居高临下砸向趴了窝的坦克附近。刹那间，爆炸声响成了一片。再看那两辆趴了窝的坦克，在手榴弹的饱和轰击下，迅速腾起了熊熊烈焰。
“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第一道阵地的战士们，在火光的照耀下，继续朝着鬼子先头部队开枪，更多的鬼子送回老家。带队的鬼子中队长非常顽强，在形势对自己极其不利的情况下，竟然立刻调整部署，将队伍原地展开，对老虎口阵地进行了强攻。
双方你来我往，打了足足一个小时。
最终，日寇因为损失过重，潮水般向来路上跑去，就像一群受惊的蚂蚁。冀中军区第六分区的战士们，血战得胜，个个欢欣鼓舞。扯开嗓子，一边继续向鬼子开枪，一般大声欢呼。
谁料，还没等他们的欢呼声落下，头顶上，就传来的刺耳的空气被撕裂声。
“隐蔽，隐蔽！”
“卧倒！”
“进战壕，进战壕……！”
训练有素的各位连长和排长们，齐声提醒，连拉带拽，将身边的战士送进刚刚挖好的战壕内。
“轰！”　“轰！”　“轰！”　爆炸声，冲天而起，震得满山碎石乱滚。
两辆坦克和一个中队鬼子兵，只是单纯的探路者，目的就是欺骗八路军将士主动暴露。
就在李若水指挥部队，集中火力对付坦克和鬼子先头部队的时候。鬼子的炮兵，已经在远处悄然展开。
欺负八路缺乏远程火力，十几门七五式山炮，瞄准八路军的阵地，狂轰滥炸。
霎时间，形势急转直下。
虽然六分区直属部队的干部战士们训练有素，虽然军分区司令李若水早就料到会面临一场苦战，提前在山坡上做出了布置。可留给将士们的准备时间毕竟太短了，而鬼子的火力又太凶猛。
短短五分钟的快速炮击，给六分区直属部队造成的损失远超过了先前半小时恶战。很多战士连隐蔽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当场炸死。很多战士虽然及时躲进了战壕，却因为战壕太浅，依旧被弹片命中，扯得四分五裂。还有一部分战士，甚至只是遭到炮弹爆炸的余波的冲击，也被震得口鼻流血，短时间内，再也无法端稳步枪。
而日军的指挥官，却相当老辣。
炮击刚刚结束，就又让另外两辆坦克领着一个中队的步兵对阵地发起了强攻。当强攻受阻之后，又马上命令炮兵将阵地从上到下犁了个遍。
“炮兵轰，步兵冲，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　小鬼子的呆板战术，众所周知。但是，在八路军没有足够火力与其抗衡，且心有顾忌，不敢打运动战的情况下，这种呆板战术的威力，却大得惊人。
连续两次冲锋和炮击之后，李若水身边的五个步兵连，就只剩下了三个，伤亡率直奔二分之一而去。
好在冀中军区总部指挥机关那边，在受到他的示警后，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重新踏上了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