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魅影]界桥》第63章


她每往回走出的一步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都是痛苦万分。但她还是在坚持着,还是在往前走着。伊妮德的内心如此坚定,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那当然不是争风吃醋,不是出于爱情的妒意。因为埃里克以《唐璜的胜利》追求克里斯汀·戴耶,便使她无法忍耐和释然,转而回身索要答案。不是,自然不是。
假如这么想一定是看轻了伊妮德,她在离开的时候就已做好了放下一切的准备,哪怕她仍然爱着对方,却也再不奢望得到。爱情的妒恨不足以使她放弃对自己的誓言,对心灵的承诺。而争风吃醋式的“回去要一个答案”,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伊妮德之聪慧冷静,绝不会做出如此心神失常、方寸大乱之事。
那么她所面临的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呢?
这还是一个属于美人鱼的悲伤故事。
小美人鱼爱上了人类的王子,而王子也爱上了她,却出于种种缘故不愿承认。王子打算迎娶邻国的公主来政治结盟,而小美人鱼却属于她的大海。他们终于意识到本来无法待在同一个世界里,有那么一刻,王子和小美人鱼互相凝视着微笑,彼此哪怕不曾出口,也意识到了爱情。但是这爱情随之而来的便是放弃。
世上并不仅仅存在爱情,也并不是每一份爱情都会有好的结果。美人鱼更爱她的大海,而王子更爱他的国家,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曾经有一刻,真诚地相爱。
在短暂的爱情之后,二人释然微笑,挥手告别。美人鱼回归大海,而王子继续治理他陆地上的国度。如无意外,二人今生或许不会再度相见。
可是意外偏偏发生了。
回归大海的美人鱼听到了一个消息,她得知王子病重,快要死去。在爱人将死的悲痛面前,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此前他们因为心知人鱼与人类无法真正生活在一起才分别,但是现在王子已经要死了,之前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而她还爱他,他也还爱她,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回去陪伴他走过生命的最后光阴,成全这份爱情?
伊妮德所面临的大概也是这样的情况。
固然埃里克不如故事里的王子,愿意对自身坦诚承认爱上了美人鱼,而他也没有罹患绝症,但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伊妮德离开巴黎的时候,纵然还爱着埃里克,却已不再抱有对他爱情的丁点希望。余生,他们或许会各自品尝各自的痛苦,而再无半点交集。
但是,她得知了那个消息,埃里克离奇地重获歌声,而对此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埃里克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正是这种可怕的可能催生出强烈的担忧,使得伊妮德不顾锥心刺骨之痛也要步步踏上归程。她决意不再奢望的那个灵魂或已遭受毁灭,而伊妮德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他一面。
在风雪中被埃里克拥到怀中亲吻的那一刻,伊妮德便知道,她猜错了。或许有了别的办法,或许商议出了别的交易。眼前的人依然是埃里克,她所爱的埃里克,并没有被抽去灵魂。她心头微微一松,释然之余袭来的是加倍的疼痛,几乎叫她立刻苍白了嘴唇。
这样太好了,他的灵魂还安好无损。有这么一个回答,她所遭受的一切苦楚都是值得的。
……但是她已经回来了,来到这里。她被命运重新推回他的面前,以一种荒谬错乱的缘由,重归所爱之人的身边。在风雪中对峙,寻求一个真正的答案。
此刻已无法去分辩是非和对错。心头的剧烈疼痛告诉伊妮德,她的惩罚已经不远了。隐约有种预感,她无法再度离开巴黎城了。
后悔吗?不后悔。至少不后悔为了那个理由而回来。
在漫天的风雪之中,伊妮德望着眼前那个熟悉的、奇崛的灵魂,她湛蓝的眼眸中悲伤一闪而过,又漾出温暖真诚的欣喜。她凝视着眼前男子的面容,看着雪粒子打在他白色的半脸面具上。
伊妮德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风把她的话语给吹散了,什么都没能够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松鼠洞'姑娘在Q上留言已见,感谢喜爱。或许误点了屏蔽导致消息不能发送,在这里告知。
第63章 相顾伤楚
而埃里克已开始不耐烦了起来。
他低斥道:“你到底想问些什么?你不该回来!”这话说得又快又急; 像是密密的雨点子扑面打过来; 冷浸浸的。他显得焦躁; 像是被突然破坏了全盘的打算,又显得不安。
那种近乎恐惧的不安放大了他的瞳孔; 同时也加剧了他的冷酷表现。
伊妮德默默不语。
良久; 她终是惨然笑了一声; 轻声说道:
“……我怎能不回来?你又怎会不知我为何回来?”
在她踏上归途的那一刻便已做好最绝望最悲观的打算,而现在一切的不祥都有着成真的预兆。伊妮德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并不畏惧那个属于爱丽儿的结局。
可是; 假如她注定要化作一具尸骸; 临死之前她总有权利去追问一次罢。有关她的; 他们之间的,真实和爱情; 还有彻底的悲剧。她能够怀着怎样的一种爱; 去迎接自己的结局。
伊妮德微微仰起头,望着面前高大瘦削的男子; 瞧着他面上的些许清减,目中有怜惜闪过。
她道:“你究竟是与巫婆做了什么交易才打算去唱《唐璜》的?”言语温煦妥帖,透着关怀。
埃里克怔了一怔,在她这样的关心下忽然生了几分短促的愧疚。虽不曾避让开身子; 亦是稍低了头; 低声道:“……无非是一锤子买卖,还受得起。”
“是什么?”伊妮德关切地看他。
她在见到埃里克第一眼的时候便推翻了有关灵魂的可怕猜测,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彻底轻忽。要从巫婆手中拿回已经卖掉的东西; 哪怕不是灵魂,代价必然也极为可怕。
埃里克忽地一愣,避开她目光道:“心头血?”
“什么?”伊妮德追问,神色渐肃。
“饮下我自己的心头血,便能拿回我一夜的歌声。”埃里克道,“这个法子只可用一次。”
那日。
在埃里克的肃声要求之下,巫婆终是现出身形,与他交谈。那老妪先是嘻嘻而笑,后又装疯卖傻,在他反复坚决的要求之下,才最终吐露了那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犹记得那时老妪大笑道:
“你为了人家的真情,丢掉歌声换了容貌。现在你又为了拿回你的歌声,要去骗人家的感情,这骗还是靠歌声……哈哈哈!哈哈哈!……何其可笑哉!”
埃里克神色阴沉,他最恨被旁人戳中心事,但这人却是行事诡异之极的巫婆,倒让他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强作镇定道:
“……我只要在首演那日唱《唐璜》的歌声便好。”
“嘻嘻!哈哈!你莫非以为自己真的是个唐璜,拿真爱之吻当作胜利的炫耀?”巫婆嘲讽,“罢了,罢了!谁叫我天生爱同傻瓜蛋做交易,看他们后悔之中,挣扎起来倒别有趣味。你如今有一番筹谋,却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呢!嘻嘻!哈哈!”
“我就教你一个办法:等到首演那日,登台前几个小时的时候。你拿一把快快的匕首,往自个儿的心口刺上一刀。不须多深,血流满一个小药碗就好。然后你把这些喝掉,全部都喝掉!你的喉咙会火烧火燎,接着便短暂重新拿回了你的天籁之音,好叫众人听到!但是这个办法只能用一次,只能用那一夜几首歌儿的时间。过了《唐璜》的首演,你哪怕心头血儿都流尽了,没有那姑娘的真爱之吻,你也拿不回你的歌声啦!嘻嘻!哈哈!”
“疯婆子!”埃里克骂道,但他终究闭嘴收了这个主意。
伊妮德静静听他讲完,前因后果总算明了。
虽说埃里克略去了巫婆些许疯话导致前后语意模糊不清,但大半总能猜出来。心头血,正是许多古方里头药引子最重要的一环。假如仅是换一夜的歌声,倒也说得过去。
即便这样伤身了些,总归在接受范围以内。她轻轻叹了口气,释然之余又感到骨头有些冰凉。
抬起头,发觉埃里克正用一种迟疑的目光望着她,口气也不自觉温和了一两分,道:“你是以为……么?”总算是猜到了一些。
伊妮德于是直说:“我只晓得一种办法可以拿回卖掉的东西,那就是付出灵魂来交易。”尽管只说了这些,后半句里头的“那时候在报纸上听说你要唱,我十分担心”也是昭然若揭。
而事到如今,埃里克终于明白伊妮德为何不顾一切也要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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