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轻风)》第688章


首辅刘棉花并不想插手此事,那根本不是他的势力范围,不想为此和别人冲突。次辅徐溥便奏道:“国子监祭酒丘浚堪用。”
丘浚是当朝著名的理学大师,资历也比较深厚。绝对有资格执掌翰林院。别人听到徐溥这个提议,大都没有什么意见。
不过方应物却站了出来,质疑道:“掌院学士须得善于调和,丘浚心胸不宽。只怕不是好人选。”
徐溥作为新上任的次辅,怎能容忍自己的第一次提议被否定?转头怒视方应物,喝道:“此乃你一家道听途说之见。可以平服人心?丘祭酒律人甚严,莫非在方大人眼里成了缺点?”
方应物与徐溥对视片刻。仿佛一触即发。旁边众人摇头暗叹,方应物这才消停几天。今日大概又要与徐学士对掐了。
看热闹不怕事大,但方应物张了张口,仿佛欲言又止,最后却果断缩了。只见他先收回目光,对徐学士拱了拱手,回到了自己班位。这让别人很稀奇,方应物面对徐溥竟然也有龟缩的时候?就连徐溥本人也意想不到。
不过从方应物的表情变化里,明显看得出他是斟酌再三后的有意相让。大概要顾及到徐溥的次辅体面,避免破坏当前的和谐气氛。
没人再与徐学士叫板,于是这荐举顺理成章的成功了,丘浚即将出任掌院学士。此后天子又垂询道:“何人可用为少詹事?”
徐溥入阁后空出的是掌院学士,刘健入阁后空出的便是詹事府少詹事了。虽然在当今没有太子东宫,詹事府象征意义比较大,但毕竟还是词臣不可或缺的进身之阶。
而詹事府少詹事是詹事府里名义上的第二把交椅,比起左右庶子、谕德、中允这些官职,逼格上又升了一层,是带有领袖色彩的官职了。
徐溥看了看刘棉花依旧没有动静,只当刘棉花想走韬晦之道。不过作为天子属意人选,他徐溥自然是不需要韬晦的,甚至相反,还得需要积极表现来树立威信。便又奏道:“左庶子谢迁可用。”
徐次辅虽然私心提挈谢迁,但他推荐谢迁在门面上也是非常能过得去的。谢迁本官正五品,与少詹事只差一品,何况谢迁已经在左庶子位置上坐了六年,升迁的资历也攒够了,再进一步无可非议。
这回又是方应物出来,针锋相对的奏道:“家父已经由陛下隆恩赦免,即将回京。臣以为,家父品行足以为少詹事。”
众人忍不住纷纷思考起一个伦理问题,儿子推荐老子算怎么回事?想来想去,从伦常上说,这倒是没问题,因为在本质上是儿子褒扬老子,这是符合孝行的表现。但是却不能反过来,如果父亲推荐儿子,只会被认为是父亲私心过重。
或者说,国朝之前没有发生过儿子举荐老子的事情,一切传统惯例规矩都没有,也没人无聊到去想这个问题。于是方应物推荐自家父亲的举动和结局,都将是“行业”新规矩。
徐溥仍旧不肯放弃培养多年的谢迁,注视方应物答道:“少詹事有缺,德行符合之人数不胜数,若人人都凭借私心举荐,岂不永无宁日?方应物你当三思,切莫辜负圣恩。”
徐溥这是暗暗警告方应物,不要总是充当搅屎棍,不然没有好下场,时间长了天子也会厌烦!不过方应物毫不示弱的回应道:“臣并非为家父,而是为陛下着想也!如果家父今日仍位居谢迁之下,何以服天下人心?”
方应物此言霸气十足,完全不屑于任何辩论技巧,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很明确的告诉别人——谢迁已经不配在方清之上面,不解释。(小说《》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xiaoshuo”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七百九十五章画风又不对
不得不说,方应物的话听在某些人耳朵里实在气人,偏偏又冠冕堂皇样子,拉仇恨拉的十分成功。有人暗暗想道,难怪当初万安如此不惜代价,换成谁也不能忍啊。
在御前是不可能无节制长考的,否则就是怠慢天子了,徐溥稍加思索便做出了决定——无论方应物是如何想的,眼下自己绝对不能退让。
因为今天是入阁之后首次御前议事,方应物一而再的跳出来,公然与自己抬杠,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对自己的挑衅。虽然也在意料之中,可如果自己对一个从五品小字辈忍让了,那新鲜大学士的威信就荡然无存。
若被视为软弱可欺,别人都效仿起来,自己今后就更束手束脚。下了决心后,徐溥便坚定的对天子进言道:“臣仍然以为,谢迁最为合适,方清之虽然于社稷有功,可另行他用。”
殿里看热闹的人激动了,原本精神不集中的也立刻打了鸡血瞪着眼睛,这下真有好戏看了!
前面方应物不说理由,很直白的说自己老爹比谢迁高大上;而徐溥这次回应似乎也一样,也直接明说谢迁更合适,半点理由也不讲。
这说明什么,这就是短兵交接白热化的表现,双方都不想虚伪的迂回,直接不讲理的正面碰撞!对于庙堂中人,这才是最激烈的博弈,比血肉横飞刺激多了。
决定最后结果的,大概就是君恩了,或者说双方直接比拼的就是君恩。不过关于这方面。众人看法比较一致,在君恩上面。徐溥是胜过方家的。
因为方家人在天子身边时日短,没有徐溥那种十年耕耘之深厚。这是无可奈何的短板,就像是暴发户与三代贵族的区别。方应物想依仗几件功劳苦劳硬撼徐溥,确实有点负气之举了。
换成是别人自然只有绝望,但大家也都知道方应物的与众不同,胆大之下藏着心细,故而依然打起精神关注。虽然方应物看似盲目,说不定还有别人不知道的底牌。
却说徐溥回应了方应物的挑衅后,忽然又往深里想了一层。这是不是首辅刘棉花故意把方应物推出来,以此试探自己的底线?毕竟人人都知道。自己和刘健在天子支持下联手入阁,非常有架空刘棉花这个首辅的嫌疑。
想至此处,徐溥深深的看了一眼刘棉花,这叫站在徐溥身边的刘棉花莫名其妙。不免在嘀咕一声,与你打擂台的是方应物,你看老夫作甚?
如果刘棉花知道徐溥的想法,一定会大呼冤枉。现在方家与他刘吉几乎就是平等的关系,他刘吉可没那个本事教唆方应物当炮灰。
当然方应物有重大行动时,也会提前告知他刘吉。便于在关键节点上配合一下。但很多时候,方应物也是有所保留的,比如这次刘棉花也不大清楚方应物的全盘谋划,只能暗自猜测方应物是否打算把李孜省密疏抛出来?
闲话不提。此时此刻方应物与徐溥先后放了大招,就是天子朱祐樘最头疼了,以至于殿中出现了短暂的冷场。一边是亲随。一边是功臣,又是明显互不相让的意气相争。偏向谁都难办啊。
实在不行,就只能照顾一下徐先生的脸面了。这时候明显是新入阁的徐溥更需要撑腰,天子心里权衡道。
天子正要开口,忽然看见方应物又动了,上前来奏道:“臣三思之后,自觉先前冒昧了,不该为了家父搅乱朝堂,罪莫大焉。”
天子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此时有一方相让那最好不过了,省得撕破脸难看,看来方应物心里也是明白事的。
噫?竟然有不少人惊讶的出了声,一不留神君前失仪。别人当然极度不可思议了,这画风明显又不对了,方应物居然又服软了!算上刚才举荐翰林院掌院学士那次,方应物今天已经是连续第二次对徐溥服软了!
那个据理力争、誓死不退的少年人呢?那个纵横捭阖、激扬意气的少年人呢?那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少年人呢?
有多愁善感的人心里喟然叹道,这样别具一格的风景线,大概也要渐渐泯然众人了啊。也许这就叫成熟,便如那棱角分明的石头,一旦扔到在河流里,终将会变成圆滑的鹅卵石,大多数人们也终将被生活打磨得老成世故,放下意气和尊严。
以刘棉花之精明,能猜得出别人心里正在感慨什么,可是刘棉花对此只觉得忍俊不禁,这么简单的欲擒故纵都看不出来。不过还是赶紧出去,把自己的事做了,万一等会儿忍不住笑了场就不好办了。
平静了一下心情,今天一直在隐形的刘首辅施施然出列,对天子奏道:“自从吏部尚书李裕辞官后,吏部正堂一直空虚,如此中外惊疑,朝政多有阻塞。斗胆奏请陛下早做圣裁。”
眼见刘棉花突然提出这个议题,徐溥先前隐隐不安的感觉突然更加明显了,难道方应物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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