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楚》第554章


院长大人叹了口气,“我曾很多次想象你在我面前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可现在来看,我还是很难受,高深,终究不是那个高深了。”
宰辅大人冷笑道:“师兄也不是那个师兄。”
院长大人不恼,只是展颜笑道:“可小师弟还是那个小师弟。”
这一次,宰辅大人面无表情。
他正要说话,便看到远处走来的一道苍老身影,这一下高深不再开口,院长大人也是起身。
他轻声喊了一句老师。
言语之中,只有礼数,没有钦佩。
他早在想通关键之后,便对这个老人没了丝毫尊敬。
那个老人神情阴晴不定,看着这个自己的学生,近乎淡漠的问道:“你当真觉得我做的事情,让你不耻?”
若是这句话放在以前,院长大人肯定不会去说什么,可现如今,他平静道:“的确如此。”
然后很快便加了一句,“想必小师弟也会如此觉得。”
不加这句话还好,加了这句话便让那老人实在是觉得有些恼怒,他看着院长大人,“所以今日你便要寻死了?”
院长大人笑道:“之前读书,老师讲学时有说过读书人有三为三不为,其中有一点便是不为本心,现如今一看,老师已经不是老师,学生却还是学生。既然老师执意,学生也不想多说什么,劝不得,死得。”
老人看着那个选择坦然赴死的学生,思绪复杂,三个学生之中,他的确喜欢那个小家伙胜过这两人,高深早熟,不用多说,屈陵聪慧不必点透,可这个学生,性子木讷,喜好读书,也不太喜欢争,所以才让他做这个书院院长,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屈陵小子谋划了许久,最后竟然是后悔了,而这个学生更是现如今连假意逢迎都不愿意了,就这样站在他面前,说要死。
他竟然从来都没看透过这个学生。
老人转眼看了看石桌上的三杯酒,忽然笑道:“其实早该知道,你们三个,很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对此院长大人一笑置之,而宰辅大人则是神情微变。
“想好怎么死了?”
老人有些淡漠。
院长大人轻声道:“大抵编出一个理由,说我熬夜在藏书阁看书,死在藏书阁正好,读书人死在看书上,没什么错的,只不过希望到时候老师给我挑本好书放在身前。”
老人摆摆手,“我哪里懂这些,自己去挑,我也懒得去管这档子事,只不过你当真觉得这件事情是我做错了?”
院长大人动了动嘴唇,没有说什么,老人已经转身离去,剩下的宰辅大人,面无表情的转身。
院长大人笑道:“其实很久之前,我便有些佩服小师弟了,只不过高深,你活了这辈子,累不累?”
宰辅大人不曾开口,只是自顾自沿着青石小道向前缓行。
“高深,你和小师弟打的赌,你赢了。只不过不是小师弟赢不了,只是他不想赌了。”
对此,宰辅大人平淡道:“他终究只是个读书人。”
然后这两位都走了。
院长大人抄起那壶酒,缓缓而行,喃喃道:“我们本来就是个读书人而已。”
院长大人来到藏书阁前,看了看那位还在原地的学子,忽然笑道:“去外面走走,作文章的事情不急。”
那学子依然不为所动。
院长大人也没有多说,只是转身上楼,在二楼有他的一张书桌。
坐在桌后,院长大人翻书喝酒,神情淡然。
等到天光渐西,暮色渐浓之后。
院长大人的一壶酒已经见底。
他抬起头,笑了笑。
这辈子他都是个读书人啊。
他笑着念叨道:“平时一滴不入口,一气但使万人惊啊。”
然后这位读书人,把酒壶里最后的几滴酒倒在桌上,极为工整的写了一个陈字。
“有些人,为了一个字,便舍去了一切。可是我不太想这么做啊。”
世上人人都知道他是书院的院长大人,极少数人知道他是老师的学生,但只有一个人知道,他也姓陈,和自己老师一个姓。
甚至,这个陈字,便是那个陈字。
可那又如何。
他始终认为自己该是个读书人,也应当是个读书人才对,至于其他身份,他不想要,也就没人能安在他头上。
院长大人闭眼之前,好似看见了自己那位小师弟,他笑着种下了那颗夹竹桃。
树不大,但风骨有之。
——
那个老人返回自己那方小院之后,进屋掩门,猝不及防的便是一口鲜血喷出,更是踉跄倒地,老人面无表情,但久久不起身。
他记得他的学生给他取的名字是东耳。
何为东耳,陈字而已。
第五十二章 读书人的脊梁;踩不断!
天才蒙蒙亮,陵安一片灰雾,说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总归是看不太清楚,说实在话,随着这日子一天天往盛夏走去,以后这天亮的时间会越来越早,这般时辰,放在之后数日,说不定就是真正的天清地朗了,只不过现如今,显然是还差点意思。
隐约还有些寒意。
陵安四道城门,此时才结束宵禁,缓缓打开,可有个脸色煞白的老先生先一把走进陵安,一个人在青石街道上缓行,走过数条街道后,来到那座摘星楼下,老先生站在楼下,看着楼上,一脸缅怀。
世人之中也没多少人知道这栋摘星楼建于何时,用于作为什么用途,其实就连这位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先生也不曾知晓这座摘星楼建于何时,可用处,倒是知道一二。陵安这座大更台和这栋摘星楼放在大汉朝,一处是用于祭天,一处便是用来用以封赏功臣武将,陵安不是大汉国都,但作为陪都,大汉皇帝一样每年都要来此一次,为得便是这两座建筑。
姓齐的老先生作为在大汉亡国之前的建安元年出仕的大汉臣子,用时很短便官居高位,加上那些年,大汉还并非是世间传言的那般乌烟瘴气,因此也有幸随着大汉末帝来陵安见识过这一次仪式。
当初齐先生官居二品,是极有权势的大汉臣子,虽然在祭天大典之中,虽说没有随皇帝登上摘星楼,但也不过只余几步而已,和那位被传言是昏聩至极的大汉末帝,相距不远。
世人在翻看史书时,或许惊叹大汉朝在强盛时期北击北匈,几乎深入腹地,快要去到那座上京城城外,也会叹惋大汉朝后期衰弱时被北匈的马蹄踩碎的中原脊梁,可提起大汉历代皇帝,武帝陛下自然是雄才大略的君王,文帝陛下相对中庸,但亦无大过。高祖皇帝虽说常被人诟病是发迹于市井,可谁都知道,既是如此,才更不容易,可最后谈及末帝,世人便都是以昏君,暴君两词来形容,不说是不是有失偏颇,可史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倒是让没有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自然不知道真相,可齐先生,恰巧是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自然知晓那位末帝,哪里是什么昏君暴君,反而是他认为可以比拟那位武帝陛下的君王,当时的大汉,外忧内患,也都不关末帝的事情,反倒是末帝前面的几位大汉皇帝留下来的烂摊子,让那个不过而立之年的末帝需要好好收拾,一日一夜,都不敢掉以轻心,可即便如此,山河已乱,若要重振,谈何容易?就在末帝从陵安回到国都的第二日,起义军队便攻破了那座国都的城门,末帝誓死不降,**于皇宫中,顺便将象征着大汉数百年的那座皇城付之一炬,大火燃了三天三夜,照亮了整个大汉国都,当初国都之中,不乏骨鲠忠臣,愿意陪末帝一同去死的,也不下百人,当时的齐先生,除去是大汉王朝的重臣,还是武道高手,第六境的大宗师,在什么时候,都不是好招惹的。因此在汉末帝**之后,他将先帝血脉,那位尚在襁褓之中的太子殿下救出宫中,悉心教导,只不过这位大汉的最后一位太子殿下,生于大汉末年,也生于大楚元年,真正做到了与国同龄,只不过这个国,不是大汉,而是大楚。
大汉太子与大楚与国同龄,怎么看,都是一种悲哀。
可大汉都亡了,如此计较也计较不出什么了。
……
……
齐先生站在摘星楼下直到天明才往书院走去。
现如今的书院,院长大人死于藏书阁,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陵安文坛甚至这些时日,悼念的文章不计其数,无数文坛大家来到书院,为院长大人送最后一程。
齐先生走入书院的时候没有什么人注意,毕竟现如今人太多,一个老头子,引不起太多人注意,他来到那方偏僻小院,推门而入。
在院中见到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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