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GL]灼心》第121章


轻哼一声,我拂袖转身,径自去了卧房洗漱换装,自觉拿乔够了,这才整了整衣襟,慢条斯理地走向邝希暝候着的偏殿。
只是不愿意承认心底那一丝丝因为她终于愿意来见我而生的雀跃。
偏殿内燃着益气安神的四平天和香,侧角的书案后坐着一袭玄袍的女子,一手执笔,一手扶案,容色如雪,气度如渊,安静却又不容忽视,教人第一眼便穿过了偌大的偏殿,径直落在她的身上——而在此之后,竟是怎么都移不开眼了。
到底是为着这几日被回避的不悦,在刹那的恍惚后,我很快回过神来,刻意加重了脚步,意在提醒,却又不主动出声,也不与她搭讪,只是以眼神示意跟进来的宫侍退下,然后坐上了殿中另一头的花梨木太师椅,摩挲着扶手,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回话。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却不得声响,疑惑地抬眸望去,却见那人早就搁下了手中的笔,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凝视着我,唇角微勾,目光灼灼,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被那样专注的目光盯着,不知怎的,我面上一热,忍不住偏开脸,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倒是难得,今日总算是得空了……作甚么这样看着我?莫不是太久没见,不认得了?”话一出口,我便有些讪讪地咬住了嘴唇,心中后悔一时嘴快:总觉得这话里无端端便流露出一股子哀怨来,倒显得我多么盼望着见她似的。
而见不到人,又生出怨怼之意,像是情侣间的埋怨数落之语,未免太过暧昧了些。
——我这是怎么了?
正懊恼着,却听那人低笑一声,随后起身绕过我所坐的太师椅,走向对面的座位,行走间衣袂飘飘,服衫袖摆有意无意地自我身后拂过,混合着淡雅熏香和松木的气息悄然浮动,又带着几分凛冽寒凉,别有一番清幽动人——仿佛在心湖上落下一片轻叶,徐徐地打着旋儿,搅乱一池平静后便自顾自逍遥地飘远了,徒留下后头曳着的圈圈涟漪,久久不息。
“这几日事忙不得空,又顾念着你需要静养,所以没有去看你,倒是听宫侍说你整日往御花园里跑,也不怕牵动了伤口?”她施施然在我对面坐下,看着我好一会儿,在我脸色越来越尴尬,几乎要烧起来时才微微笑道。
“只是散散步,没什么大碍,在这殿里无所事事地呆久了,骨头都要懒了。”我也忽略了自己别扭的心思,笑着回道。
却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浅了,目色沉沉地看着我,忽然说道:“若是觉得无趣,可要参加朝会?我只怕你身子吃不消。”
——朝会么?
我摇了摇头,并不怎么感兴趣。
“也罢,你本来就不适合那些杂事,安心休养好身子才是正理,”她低头饮了一口手边沏好的热茶,悠悠地撇着茶叶沫子,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明日,广安县主会来谒见你,算是出阁前与宗亲话别。”
“广安县主?”我印象中并没有这个人——虽然我现在记不起任何人,但是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就仿佛从未听说过,这便奇怪了。
“他叫魏舒,你见过的,”邝希暝又抿了一口茶水,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神色不太自然,“就是他治好了你的伤。”
原来是他——初醒时那替我检查伤势的男子。
这么说起来,那个广安县主倒是个杏林圣手,可是教我奇怪的却是:他名为魏舒,并非是皇姓,莫非是从了父姓?
想起那个神色冷淡中又隐约带了几分锐光的男子,我不免讶异,脱口问道:“他竟是要成亲了?女方是谁?”
“帝师傅筠崇之长女,傅若菡,”她说着顿了顿,笑着睨了我一眼,那一眼竟是百媚顿生,教人酥了骨头,然而眼底深处,却殊无半分笑意,“也是你的王夫,傅若蓁的亲姐。”
——我的……王夫?
我真该庆幸自己没有端起手边的茶盏,否则光是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便已让我吃不消了,更不要说最后那半句补充中巨大的信息量,恐怕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吧。
原来我已经有了王夫……那么我有没有孩子呢?
话到嘴边却打了个转,兀自咽了下去,没有问出口。
惊诧之余,反应便慢了半拍,就听她冷然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道:“怎么,想起你的王夫了?也是,傅家公子未出阁前可是名扬四方的清俊公子,得你宠爱也是自然……呵。”
“什么?”我不明白为何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她的神色在片刻间就如此捉摸不透,好像是忌惮着什么,嘲讽着什么,又好像是在……嫉妒。
可是,嫉妒?
究竟不对劲的人是我,还是她呢?
这场会面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见我久久不回答,似乎是默认了她的话,邝希暝脸上那讽刺的冷笑也倏然淡了下去,恢复到一贯的面无表情,目光低垂,并不再看我,低低地抛下一句:“早些休息。”便起身离开了。
视线随着她的背影向外而去,我抚了抚左边愈合的伤口,只觉得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翌日巳时左右,如她所言,侍从禀报说广安县主求见。
那个男子穿着一身华服,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若非亲眼所见,是怎么都无法将他与医道一途联系到一起的。
“魏舒见过凌王殿下。”与我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却又不待我喊起便自顾自站直了身子,淡淡地直视我的眼睛,眼里有着我无法理解的敌意——直到这一刻我才能肯定,先前我的所见所感并非多心。
他矜持地坐在我下手的位置,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我身后侍立着的一排宫侍,用意十分明显——我了然地笑笑,谅他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决不敢有什么异动,也想看看他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于是配合着挥挥手吩咐宫侍们退下,只留一个守在门边。
“广安县主来见本王,所为何事?”我可不相信邝希暝给出的所谓“宗室话别”的借口,这个男子分明是别有图谋。
“没什么,来看看你恢复得如何,顺便,提醒你一句,”他抚了抚袖摆上的祥云流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陡然教我心头划过一抹别扭,“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该肖想的人,可不要肖想。”
“本王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皱着眉头看向他,心里却不期然浮现出邝希暝深沉复杂的眼神。
“听不明白也无妨,你只需记得,君是君,臣是臣,你是凌王,是皇帝亲妹,却也仅仅如此罢了。”他说完后便随意地掸了掸袖摆上不存在的灰尘,起身上前半步,朝我躬身行礼,只是在靠近我身前的那一刻诡异地一勾唇,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阴测测地说道:“我能治好你,自然也能废了你!实话告诉你,给你服用的药物除了会导致失忆外,还有一点我没有告诉陛下……”
我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任由他张扬肆意地离开,只觉得心中疲惫,没了半分动弹的力气。
“恐怕殿下今后的子嗣,会有些艰难呢。”薄薄的红唇吐出残忍的字句,他笑得快意,眼中的怨毒一闪而逝,却浓厚得好像晕染开来的墨汁一般,淋漓飞溅,教人毫无招架之力。
——邝希晗,我只恨,不能生生毒死你。
☆、第108章 眼泪
“殿下,殿下……”也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在侍从低声唤我好几次之后才回过神来,顿时感觉到了背脊上被硬质的椅背硌着的钝痛,以及指间的酸麻——因为过于用力地攥着扶手而僵直木然,已经白得泛起了青色。
“殿下,时辰快到了。”见我转头看他,那侍从又轻声说道。
许是看出我脸色不对,只是提了一句便住了口,不敢再催促。
——是了,今日是纳聘文定之日,那广安县主既然已经谒见过宗室,而我作为宗室的代表,理应亲自护送聘礼去往妻主家,以示天家重视,皇恩浩荡,这是邝希暝昨日与我知会过的。
“走吧,莫要让礼官等急了。”取过手边已经凉透了的茶盏润了润喉,冰冷的茶水划过嗓子,刺得人一个激灵,却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压下那一刻的震惊和无措,我起身理了理衣袍,不紧不慢地朝外走去。
不管那广安县主与我有什么过节,对我又是什么态度,都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履行我身为宗室亲王的职责,观礼护送。
至于他所说的下手断了我的子息之能,我心底倒是意外地并不觉得如何难过……就好像,我潜意识里一直都以为自己本就不会有孩子一般。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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