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妖记》第115章


一会儿手机冷不丁戳上后脑,一会儿举自拍杆的胳膊搭上肩膀。
陶吾起初有意识护池渔,后来自顾不暇。
再顽劣的熊孩子好赖长了眼睛,冷硬的机器可没有肉眼识别。
使劲浑身解数躲开四面八方的“長槍短炮”,好不容易到最近的扶梯下楼,陶吾帽子歪了,池渔也是衣袖上不知在哪儿沾了融化了的粉红棉花糖。
糖丝黏在布料上很难清理,池渔擦不掉,又有些热,索性脱下外衣,递给仍兴致高昂的陶吾兴致,问:“玩得开心吗?”
陶吾接过衣服挂在臂弯,点头说:“开心!”
看她额头沁出细汗,想也不想抬手一抹。掌心和前额一碰,便轻易地捕捉到盘旋在她意识表层的烦躁,眸中的光沉了沉,福至心灵道:“玩够了,我们回去吧。”
池渔一顿,抬眼,“知道我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你约会的事吗?”
陶吾:“……不知道。”
脸色忽地一变,眼疾手快拨开一只对面上行扶梯直直扫过来的自拍杆,那玩意儿好险打到侧站的池渔。
她向手机主人投以警示性的一瞥,对方吐吐舌头,换了个方向继续对摄像头搔首弄姿。
“到你选择大罗湾,我都没决定好要去哪儿。”扶梯快到下一层,池渔转回去面朝前方,“出门发现林鸥和阿植他们整装待发在等我们,我差点儿取消计划回屠宰场。”
她叹息似的自言自语,“还不如不来呢。”
小池总一大嗜好是给人泼冷水,林鸥闵秀经她千锤百炼,后来只要听到这语气,或者“还不如”的句式,第一反应戴耳机——“随便你说,听到一句算降噪耳机质量不好。”
初出画境的陶吾却理所当然以为她终于受不了这环境,接下她的话,“那我们回去。”
她说的无比顺口,脸上看不出失落,好像不记得之前池渔说“两天一夜”。
池渔无可无不可地跟她往电梯方向走,问:“如果提前知道要来大罗湾,你会来吗?”
“不,太多人,太吵,太乱。你……”陶吾倏地收口。
“觉得我讨厌人多吵闹的地方?”
陶吾不说谎,但她可以选择不说话。
池渔手缩进袖子里,隔着衣袖捏她手指,“长本事了,会藏话了。”
“你是不喜欢的嘛。”
“两码事,陶吾。”电梯厅大摆长龙,池渔选了人多的队伍,示意陶吾续队尾,她站队外,“如果我提前告诉你,我会紧张,甚至不安,忐忑。”
定下“约会”这件事,池渔便告诉自己这不是工作,陶吾不是她的下属,不要去计划步骤和细节,那样跟遛宠物没什么区别。但对她而言,是彻底粉碎了长期养成的习惯。
把每天24小时精细规划到10分钟,日平均睡眠不足4小时,这样的生活维持了14个月。突然空出两天一夜,忽略时间,随心所欲——光是想象,便让她心脏狂跳,分不清是激动还是生理性恐慌。
事实上,下定决心进行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她就忍不住开始设想可能遇到的问题,以及相关解决方案。
但她又会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同时再预设其他突发状况。
如此循环往复。
“你会感觉到,然后你会曲折迂回地告诉我‘像以前一样就好’、‘屠宰场挺好’,‘不用去太远’。你甚至说不出‘不来也没关系’。”
她想,算了,不要告诉陶吾,也不要提前计划去哪儿,只定下大概范围,到了附近观察反应,再给出两个选项,陶吾便能选出她想要的。
看上去她是殚精竭虑地把简单事情复杂化,不过陶吾最终给出的反馈和她所料无几。
一台电梯上来了,勉强挤进一个人,便提示“满载”,队伍一动不动。
池渔握起陶吾右手,弯下腰,撩起刘海,前额印在她掌心,几秒后,直起身。
陶吾习惯性地抬帽檐,碰了一空才去摸线帽缀的绒球。
她清晰感受到渔宝浮在表层的情绪非常正面,或可称之为“愉悦”。
奇怪。
一个动作,画境百年画外一年的分别烟消云散。
池渔牵她离开队伍,“我现在感觉良好。如果我没和你一起来,我也不知道原来人多的地方很有趣,而且,真实。”
刚才躲長槍短炮固然狼狈,但池渔竟慢慢领略到个中趣味,不再觉得混乱吵闹是种烦扰。
她要的就是纷乱世界的真实人气,因为陶吾需要。
陶吾一贯迟钝又敏锐,以前是,现在也是。
对自己想要什么很迟钝,对她对别人的所思所想却感知敏锐。
尽管不是深层次意识捕捉,但把“去某地”、“做某事”和“紧张、排斥”划上等号很简单。照非人普遍直来直去的脑回路,一旦划上等号,那么她便会潜意识避免“去某地”、“做某事”。
“好好想一想你自己想要什么,总不能每次都要我费心费力地提醒你引导你,太麻烦。”
她语气和表情一般的冷淡,陶吾蹙眉深思。
池渔任她神游天外,在一台移动冰激凌车前停下来,点了份巧克力球冰淇淋。
闵秀试图用“粒子生态”理论解释非人存在,她也研究出一套情感理论,去探索她在和陶吾的相处中想要获得什么,以及,对方想要什么。
她在无数个不眠夜晚,忙里偷闲观察画境小神兽时想——
首先,陶吾在身边,她放松平和,反之,暴躁沉郁;
其次,是陶吾涤清了一直以来被无能愤恨蒙蔽的内心,让她看清了所谓报仇其实是对哥姐的反击,理应见好就收。特别是了解她只是天助镇疯狂科学家千方百计生下的“梼杌种子”,倒没必要为江女士搭上自己,她理应有自己的人生;
还有,她不再自持清高认为亿城集团属于池亿城,他爱怎么处理都行,她不稀罕。她学着和其他人相处,接受非人协助,动用一切力量去争取……从哥姐手中抢夺家产。
人往高处走,没道理放着池亿城铺好的登云梯不走,死磕烂泥塘。
总而言之,陶吾燃起了她的生机和斗志,以及丛生的想望。客观上,陶吾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主观上,她并不讨厌,甚至庆幸。
唯有一点前不久才想到。
理解驺虞“先天先地再人再物大公无己”的种族设定其实有点难,但池渔突发奇想,结合奉献型和讨好型人格的特点,豁然开朗。
也就是说,陶吾在为她着想、为她做事时,自己也是快乐的,因为这倒霉神兽的天性就是为人服务,付出越多越有成就感。
来大罗湾,陶吾无疑是快乐的,她的反馈让池渔油然生出浓浓的成就感,以至于对“看到她开心我也会开心”初有见地。
所以她和陶吾的回报以及付出应该是双向的。
——在她理解里,则自动对应“凭什么只有你从付出中获取满足,我也想要这种满足感”。
搞定复杂情感公式的池渔尝了口冒白气的冰激凌,味道还不赖。送到陶吾鼻下,见她没什么反应,应该是能吃的意思,便切下一块巧克力送到她嘴边,“张嘴。”
陶吾张口吞下。
“想清楚了吗?”池渔问。
冰冷的巧克力到嘴里却有种灼烫感,陶吾挑着眉头不知道拿那玩意儿怎么办,又着急回答问题。
“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她用灵感传音,“在哪儿做什么都好。”
话传得急,尾音还有点发颤。
潜意识提醒她这是道和“约会”是否能够顺利进行的要命题,双目直视入池渔眼底,恨不得掏心掏肺以表诚意。
声音轻飘飘地刮过大脑皮层,触动了不知道哪根神经。
现在,池渔更清楚了。
那种情感——她早知道被定义为“喜欢”的情感——足以让她忽略周围无数人,在那双波光水润的眼睛热烈注视着自己时,噙住她的唇角,索取她舌尖残留的巧克力的滋味。
附近游客注意到,有人轻轻鼓起掌,吹着善恶莫名的口哨。
还有人举起手机拍照摄像。
闪光灯打断了她们。
池渔冷下脸,推开快怼到脸上的手机和相机,叫住前面那个背对她们佯装举手机自拍、实际拍她二人的男性,不客气道:“删掉,否则我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
男的嘟囔了两句什么,装起手机,看样子要溜。陶吾按住他肩膀阻止他转身,眼眸闪过转瞬即逝的澄黄光芒,看进他眼底。
那人对上她视线,两眼发直,茫茫然地把手机交给她。
接下来两人没有更多亲密举动,倒不是避嫌,只是太麻烦。
这是信息飞速传播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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