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妖记》第132章


无所作为的白色巨兽抓住机会纵身一跃,跃向众人上空。
池渔不露齿地微微一笑,似乎要用这个含蓄的有几分羞涩的笑容跟众人口中“弑母嗜血”的小恶鬼划清界限。
“我刚才听到有人说我不配当池家的家,”和林鸥怒极反笑的应激反应不同,池渔发自内心觉得好笑,“我没记错的话,去年分家协议诸位都签了名字。还有,如果老头子今天寿终正寝了,你们觉得,池家家业会落到谁手里?”
说是语惊四座倒不至于,马上有人指上方的航拍机,“这段拍下来了没有?拍下来了哦,大家看好了哦,囡囡咒爸爸,爸有个万一……跟这个人肯定分不开关系。”
不知是谁趁乱手一扬,一碗黑乎乎的腥臭液体迎头泼过去。
池渔八风不动,白色巨兽急忙上前阻挡,却抵不过急雨般袭来的或稀薄、或粘稠的液体。
十几双赤红的眼睛这才注意到巨兽,有人下意识地瑟缩后退,但更多人变本加厉地将腥臭的暗红液体泼向牠。
“黑狗血,驱邪的!”
“造孽啊造孽,池家怎么有你这样的孩子!真是家门不幸!”
又一眨眼,巨兽再度凭空消失。
“果然怕这个。”
“唬人的玩意儿。”
“没什么了不起的。”
……
初战告捷的众人交头接耳,传递喜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泼向巨兽的生血“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统统落在了自己人身上。
围着主桌的人多多少少披了红,挂了臭。
但他们很兴奋,乃至于亢奋。
因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主座同音不同字的正牌继承人也和他们一样,溅了不少生血。
对其中一些人来说,再没什么比玷污一尊可望而不可即的白玉像更让他们兴奋的了——大家都是凡夫俗子,一脚踩进污泥,谁也不比谁高贵。
更别提,生血能克制她的“邪魔歪道”。巨兽的消失就是最好的证据。
脸上黏糊糊的,抬眼瞧,尽是一张张狂喜而失智的脸。
池渔抽出餐巾纸,慢条斯理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要是林鸥在,八成又要跳脚——但病入膏肓的妹控断然不会把矛头指向她,肯定是拐弯抹角说一句:那个谁谁就放任你这么作践自己?
不啊,当然不。
那个谁谁等她发大招都快等哭了。
揩去血迹,有意无意留下唇侧一点,唇角再一勾,依旧春风满面,“不得不承认,我还真没想到今年的年夜饭色香味俱全。”
在旁人看来,她这表情就有点邪性了。
她顶着这副古怪站起身,“老头子肯定欣慰你们兄弟姐妹一条心。”
拧成一股绳地对付她一个。
可惜啊……
池渔在人群中找到老四哥,问:“还有别的证据吗?”
有人抢问:“两段视频还不够?”
“那就是没有?”池渔惋惜地咂舌,轻飘飘道,“那么,我也有东西给大家看一看。”
空落落的舞台上大团雾气闪现,接着,方才被生血逼退的白色巨兽再次出现。
人群再度喧闹之际,离最近的池子却听到池渔低呼了声,“哎呀,放错了。”
他不由看过去,意外地看到她吐了下舌头——池子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哪家俏皮的小姑娘,而不是从小阴郁诡怪的池家幺女。
那瞬间,他鬼使神差地想,这女孩要是没生到池家,该多好啊。
池子看着她在巴掌大的黑色方盒上点了下,舞台上的巨兽摇摇脑袋,身影渐渐虚化。
他瞥向二楼包厢,心想:爸,这一切你听到了吗,看到了吗?一家人在除夕夜当晚闹到这种地步,你作何感想?
池亿城听到了林鸥的责问,也看到子女把生血泼向小女儿和那只“妖兽”,但他没工夫去想怎么处理眼下这局面,门又被推开了。
“妖兽”化身的年轻人若无其事地走进来。
池亿城很疑惑。
之前有个孩子打电话跟他讲,生血能驱散小渔儿身边的邪魔外道。
那孩子说陶吾就是邪魔,就是外道。去年屠宰场不可为外人道的种种都是因这年轻人而起。
陶吾是邪魔外道吗?
不是吗?
可是前番接触下来,她又不像坏孩子。
池亿城敲敲脑门,颓然地叹口气,不服老不行喽,脑子明显糊涂了。
迷糊归迷糊,年轻人带着冬夜的寒气步步迫近,他仍紧张地把手伸进抽屉,按下封锁按钮。
陶吾却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举重若轻地将一沓文件放上桌面。她注意到老人的小动作,但毫不在意。
“这是什么?”池亿城用小槌扒拉文件。
“六份交易合同。”陶吾边回答,边将文件一一摆开,“送给池先生的见面礼。”
封面上标注着交易项目:海湾一期,三江碧澜湾,浦新花苑,双城广场……
池亿城想起这是前几天老邓和老简找他说叨的项目。
老伙计说他的小女儿想把集团产业据为己有,池亿城还安慰老伙计,没有几家能吃下这六个项目中任何一个,小渔儿碰了壁自己会知难而退。
他没告诉老伙计,小渔儿出手几个项目得过他首肯,因为他的小女儿提供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许诺。
为了那个承诺——那个承诺是什么?——他接触过他认为有意向的下家,对方都很为难,毕竟体量太大,当前形势又不太好。要么他把心理价位降低、再降低,釜底抽薪抛售。
那他万万舍不得。
到底是生意人,池亿城打眼一扫,认出几枚眼熟的公章。
有国字头,亦有行业龙头。
看清浦新花苑封面上的公章,池亿城激动莫名:“恒谦?恒谦十几年不做民宅了,怎么说动他们的?灵的!灵光的!附加海益股权?海益股权这么值钱了?”
他在惊与喜之间盘桓,“行的,价格不错,比我的心理价位高出不少。”
继续翻,他脑子里的混沌乌云被接二连三的惊雷劈开了,“都是这两天签下的,怎么可能?”
“天下无难事。”陶吾从他手里抽出文件,慢慢地说,“我以前以为很难,有天道法理掣肘,在现世立足很难,赚钱养家很难。后来我才意识到是我们画地为牢,圈限了自己。只要我想做,总会想到办法去做。这六宗项目,渔宝指点我去找负责人,弄清楚他们的诉求以及担忧,一切迎刃而解。当然了,交易流程要走一段时间,中间或许发生变故,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小渔儿可以的,我早说她可以的。”
“你没说过。”陶吾声音很轻,透着一股料峭的冷清,明亮的浅色瞳仁直视老人,“渔宝当然可以的,她做什么都可以,不用你说。”
“好,不说。”池亿城喜不自胜地搓着手背,“那她答应我的……”
小渔儿到底答应过他什么来着?他揉着后脑勺苦思冥想。实在想不起,他又拿起文件,翻到方才浮光掠影的合同附加项,“海益,跟海益有关,是什么……是什么……?”
“池先生。”陶吾唤了声,而后走近他,“渔宝答应过你的事情,她必然不会食言。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她一手按在收拢整齐的合同上,尾指稍稍一动,厚厚一叠文件就这样凭空消失。
池亿城又糊涂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
年轻人吐出一个难辨其意的词语,那双澄黄的眼睛离他越来越近,池亿城免不了忐忑——他以为到他这年纪把事情都看透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害怕。
可是被那双眼睛望着,他埋藏最深的记忆一股脑翻出来,让他有些不安,还有些莫名的恐惧。
他想起来了。
有人告诉他——“江阿姨出了意外,小渔儿还小,肯定怪你的,您在国外也好,就别回来了。您哪,照顾好自己。放心,您还有我们呢。小渔儿是我们大家的宝,后面的事我们来办。”
对的,小渔儿有那么多哥哥姐姐,不用他一个老头子来回奔波。都是一家人,肯定办得妥妥帖帖。
后来他看到的报告也是。
只是小渔儿小小年纪没了妈,脾气坏了点,但他每年都记得给她过生日……
“不久前,你说,世事不会是非黑即白、善恶分明。一般来说是这样。比如池先生,你是一家之主,固然昏聩,倒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否则……”
不知为何,池亿城从她语气里听出几分遗憾,视线不由下滑,刚好看到她舌尖抵上尖尖的虎牙。
“你早就被我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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