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成香屑途》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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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霍震霆又要去赣鄱做买卖,舍不下家里的娇妻幼子,索性带了家眷一起去。霍震霆与人做生意时,霍大奶奶就领着两个儿子四处转悠,她容貌极美,又出手阔绰,赣鄱一带的脂粉钗环丝绸店老板都跟她相熟起来。
这一日,霍大奶奶又在看首饰,突然隐隐觉得有一道冷冷的眼光扫来,她转身一看,竟是自己娘家八妹——昔日汪国公府少夫人余梦琴。
那汪少夫人穿着一身银红织金妆花绣水仙灵芝纹大衫配藕荷色缂丝海棠妆缎褶子裙,带着累丝攒珠嵌宝石银蝴蝶头花,表面看起来端庄大方。可霍大奶奶还是可以看出这衣服已是旧时的花式与成色,想来汪国公府没落后,汪少夫人过得也并不好。
汪少夫人带着丫头黄鹂绕过柜台走到霍大奶奶跟前,从上至下打量了霍大奶奶一番后说:“看来七姐嫁入那商户人家倒也过得不错啊!”
霍大奶奶沉稳地回道:“我夫君是个精明干练的又会心疼人,我母子三人跟着他享尽了福气!”
汪少夫人扯着帕子抬高声音说:“如此良人也难怪七姐会千里迢迢从岭南一路寻到姑苏……”汪少夫人身边的黄鹂闻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紫鹃见着黄鹂这狗仗人势的样儿也怒了,当即骂道:“你这贱蹄子笑甚,我家奶奶也是你笑得的,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了,都成穷酸破落户了,还装什么腔摆什么谱啊!”
黄鹂听了这话,就准备捋袖子和紫鹃理论起来。霍大奶奶见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也不想将事儿闹大,就唤住了磨拳搽掌的紫鹃,带着两个儿子与汪少夫人草草行了礼就出门了。
待得霍震霆忙完回来,霍大奶奶细细与他说了与八妹巧遇的事情,霍震霆说:“像那种人理她作甚,孤高自傲,真把自己当根葱!我现如今做到很多洋务生意,需要贤内助帮我,你不是还想继续学洋文么?待得回姑苏后,我为你请一位洋先生可好?”
这话可真说到霍大奶奶的心坎上了,她捂着胸口惊喜道:“爷真的让妾身学洋文?”
霍震霆笑道:“当然了,现今又不时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况且我早就有言在先,你若为我生了儿子,我便为你请洋先生,你学好了,也可以帮我译一些文契!”
霍大奶奶勾住霍震霆的脖子说:“妾身一定好好跟随洋先生学习!”
霍大奶奶和霍震霆商议好请洋先生的事情后,当即就写了一封信给洋派的沈慧珍让她帮自己寻一位合适的人选。
霍大奶奶刚把沈慧珍的信送出,就接到赣鄱陈家请柬。这陈家是余家大房余梦露与余梦琴两姐妹的舅家,想是余梦琴回去说了遇到霍大奶奶的事儿,陈家就随之发了请柬过来邀请霍大奶奶过府一叙。
霍大奶奶也吃不准是鸿门宴还是接风宴,当即就让紫鹃备了厚礼,为霍震霆换上一套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长袍,自己则穿上芙蓉蜜色绣折枝蝴蝶花大衫并花白缠枝西番莲洋绉裙,带着一支乳白珍珠玉蝶翅璎珞,端的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那福瑞和家齐两个小儿,也都换上了云紫色如意襟暗纹锦衫,衬得粉嫩可爱,聪明伶俐,都由各自的奶嬷嬷照管着一起上了马车。
第27章 扬威
那赣鄱陈家确是当地望族,陈老爷子当初曾官至正五品同知,到这一代翘楚陈大爷陈锦鸿,还曾补过从六品允判的缺儿,后来因为民国改制,才耽搁下来。
霍震霆自知他们这些官派遗老遗少,素来瞧不起商户人家,也没打算深交,只是顾全霍大奶奶的面子前来认个门全个礼仪罢了。
霍震霆和霍大奶奶来到陈家厅堂,先继拜过几位陈家长者。彼时,忠义侯府的索三奶奶和汪国公府的汪少夫人这姐妹俩也正待在厅堂里。见霍家夫妇俩拾掇地花团锦簇,还有两个粉团似的小儿,想来日子过得并不差。两相对比之下,心里更是不平起来。
索三奶奶到底经历些场面,当下娇笑道:“难得和八妹重逢,莫若我们姐妹一起去花厅唠嗑,说说体己话!”
霍大奶奶知道这番是躲不过的,当下就对堂上众人施礼,随着索三奶奶和汪少夫人来到厅堂旁侧的花厅。
索三奶奶一到花厅也不做那姐妹情深的模样,径直坐到紫檀木雕双鸾镶玉凤榻,冷冷地打量着霍大奶奶。丫头青鸾自顾自给索三奶奶和汪少夫人一人捧一杯青玉凤鸟纹盖盅,竟似连茶也不给霍大奶奶奉。
霍大奶奶知道这俩姐妹是在记恨之前的往事,也不准备与她们多做纠缠,当下也径直坐到了四方青花缠枝莲花卉纹坐墩上,扯着帕子端看四处花草。
索三奶奶见霍大奶奶这番不羁的模样,当下冷笑道:“嫁与商户贱籍没几天,竟连礼仪都忘了!”
任霍大奶奶性子再软,也容不得别人贬损自己的夫君,当下也冷笑道:“这都民国了,二姐还分什么贵籍贱籍啊,也不怕别人听到笑话不知事儿!”
汪少夫人甩着帕子道:“姐姐还与她多说什么,不过是个商户之妇,与她说话都低了自家的派头!”
霍大奶奶这两年也被霍震霆宠得捧上天了,哪里听得这种话,当即笑道:“我是嫁与商户了,可也没见两位姐妹挣了什么诰命在身啊!估计也只是在家里关着门拿乔摆谱,出门了也只是一平头妇人罢了!若两位夫人不想多说,妾身退下便是!”说完竟真的直起身子要离开。
索三奶奶见霍大奶奶这番孟浪,当即将手中盖盅摔在地上,指着霍大奶奶喝到:“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克父克母的家伙。当初好心收留你进到忠义侯府,竟活脱脱地养出你这一头白眼狼,四处败坏我名声不说,还自己逃婚私奔到姑苏找一下贱商户。亏得三叔三婶当初还把你当宝,什么玩意儿?”
霍大奶奶听到索三奶奶提到逝去的父母当即也怒了,红着眼说:“我还没与你们计较了,你们倒先与我计较。当初我带着爹娘留下的妆柩投奔你,你和梦琴四处传我命里带煞,克夫克子,又将我拘在家里不让会客,就是为了不让我抢你亲妹梦琴的风头,不挡她婚嫁之路。后来,你更是干脆将我打包做人情指给那蔡老头子,给自家妹子配的却是汪国公府,还将我父母留给我的嫁妆全部贴给了梦琴。若不是我去了姑苏得遇良人,我这一辈子就生生毁在你们俩姐妹手中了!”
索三奶奶见她双目泛红一番控诉,也自有些慌乱,但到底还是压下了,沉声说:“不想你对我们姐妹竟有如此大的恨意,想来当初也是故意让你弟妹上门寻衅么?你这一番闹,让我和梦琴都在婆家抬不起头,可真称了你这个毒妇的心。”
霍大奶奶说道:“是啊!我自是称了心。我夫君虽出身商户,却是个做大事的,而且只我一个,别无其他。不像你们,赔光了嫁妆本为夫君铺前程,还换不回一个一心一意!所以说万事皆是命,任你们这般折腾也没落得什么好!”
打蛇打七寸,霍大奶奶这一番话是真正踩到了索三奶奶和汪少夫人的软肋上了,两人顿时锯了嘴的葫芦似得发不了一声。霍大奶奶长久的憋屈今日终于消了,也就气势如虹地出门离去。刚拐过路边的假山,就看到讪笑不已的霍震霆。“我不放心娘子,也跟着到了花厅,却不想娘子对为夫竟然这般赞誉!”
霍大奶奶看着自家夫君坚毅英挺的面容道:“若不是得了夫君扶持依靠,今日我也并没骨气对她们说出这番狠话来,说到底我也只是仗了自家男人的势罢了!”
霍震霆见四下无人,手就不规矩地环住霍大奶奶说:“我既是你夫君,当然护你一辈子,让你仗势而为!”夫妻俩说到这里,已是甜甜蜜蜜地腻歪在一起。
花厅里,索三奶奶捂着胸口揉了半天,最后才缓缓道:“真是不会叫的狗才咬人,那余夕瑶平素里闷声不吭,却不想真说出话来竟像刀子一样。”
汪少夫人苦笑着说:“我可不就是赔尽了嫁妆本给汪少游铺前程,可现在讨到什么好,他一屋子莺莺燕燕还靠我来养活!到头来还被余夕瑶这个贱人这般弄嘴嘲笑!”
索三奶奶叹道:“女人嫁的是命,如今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汪少夫人不耐烦地扯了扯帕子,动起小心思来。汪国公府民国后就已败落,那汪少游只会享受不通庶务,眼望着家里坐山吃空,内宅乌烟瘴气。汪少夫人不知生了多少闷气,这才跑到赣鄱舅家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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