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帝相》第131章


她悔了自己曾答应过慕容壡的话,更悔了自己迟了两年才来江北的事。
严无为,她过得很不好。
她病了,病得很重。
在这江北绥远一方天地之中,明明她的姑姑慕容壡从不曾来过,可屋子里却摆满了两个人朝夕相处时才会有的一切用具。
从衣物到碗筷,从书案到楸枰,每一物都表明了这屋里住的是两个人,可分明,这里只有严无为一人。
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等了慕容壡两年,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她信了临行前慕容壡写给她的信里的每一句话,然后在距千里之外的江北等待了六百多个日日夜夜。
她本是心志坚定异于常人的人,可偏偏在慕容壡的事情上她失了理智,她固执的相信着慕容壡会回来,然后在一个又一个的夜里梦见爱人入梦归来,与她执手信步伞下。
太久了,已经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梦里哪个是现实了,她沉浸在了慕容壡为她编制的谎言里,度过了没有爱人在世的每一天,直到有人发现了她的异常,赶回到王宫告诉了一直默默关注她的慕容器。
然后她便来了。
她有想过要如何面对严无为,要如何告诉严无为姑姑已逝的消息,她有想过很多,却不曾想到严无为会将她当成了那个久去不归的良人。
明明,她不是她。
“…喜欢。”她听见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严无为面前娇嗔地说道,“只要是、是谨儿做的…我都喜欢。”她扮演起了心上人心中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放下了自己的自尊,只为搏她片刻的欢愉。
慕容器,你看,你爱的多卑微呐。
听见她这么说了以后严无为脸色微红,继续道:
“我还埋了许多酒,都是你喜欢喝的。”说着便是要起身去拿了,慕容器却伸手再度拉住了她。
“怎么了?”严无为侧身回过头来这般问她。
慕容器微仰着头,看着女人的脸,一寸寸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便是了,是她年少时的梦,是她年少时的光。她看了许久,最后才缓缓开口问道:
“你记不记得…器儿?”
纵然她已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她却还是忍不住问问自己的存在。
“器儿?”女人笑笑道,“你怎么忽然提到她了?”
“你…还记得她吗?”
“记得。”女人看着她,目光中情深一片,对她道,“她是我们视若已出的女儿,我当然记得她。”
慕容器的手一松,心头一空,视若已出…原来,她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孩子吗?
“她现下长大了…”
女人弯下腰用手摸着她脸柔声道:“好啦,我们不要再说她啦,她有简二还有阿献在,过得很好,倒是你,怎么瘦了许多?”
“我……”
“又不乖乖吃饭?”女人捏着她脸忍不住轻叹道,“傻媳妇儿,你不是同我保证过你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吗?”
听着她唤她“媳妇儿”,慕容器终于忍不住的一下红了眼眶,却又固执的不肯落下泪来。她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个把她当作另外一个人的女人,抖着嘴唇半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她听见严无为的话了,听明白了,明白自己在对方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了。
可她,好不甘心呐……严无为,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为何不肯睁眼好好看看我,看我对你的情谊究竟有多深,究竟比不比得上姑姑慕容壡。
“怎么不说话了?”女人不曾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自顾自的问道她,“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好。”女人松开了捏着她脸的手,对她笑颜道,“一路回来很累吧?要先沐浴吗?”
她缓缓摇头,“不了…你先坐下好不好?我、我想再好好看看你。”
女人真的依了她的话再度在她身前坐下,面带羞意的任她看她,她看得那样的认真那样的仔细,仿佛要将她的面貌刻在心里一般,好让自己永远不忘记。
半晌,她道:“我要走了。”
女人一瞬间便变得紧张了起来,问她:“你要去哪?”
“王都那边…器儿还不能很好的应对。”她对她撒着谎,再度提起了自己,“我要回去看着她。”
“你……”她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要与我一道回去吗?”
“回去?回呢去?”女人的表情有些茫然。
“回王都,回我们的家,我会照顾好你的。”她在心里亦承诺道,我会娶你为妻,给你姑姑曾不能给过的你一切,让你与我并肩而立,站在我身旁,看我如此当好一个王。
“可你不是说,这儿才是我们的家,要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么?”
闻言,慕容器一怔,明白过来严无为说的是什么了以后继而不禁垂眸讥笑了两声。
家?什么家?人都没了还要再等,严无为你到底明不明白姑姑已经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是她第一次恨上了自己的姑姑,她恨她姑姑慕容壡,恨她骗了严无为,恨她明知自己不可能再见到严无为却还要给出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让她在江北枯守着,等着一个不可能再回来的人。
姑姑,你后悔吗?
第114章 106
慕容器最终还是落荒而逃了; 她无法面对那样的严无为; 更无法说服自己去扮演另外一个人。
她寻遍了名医送往江北,妄图想要治好她,可回来的人都说严无为魔魇了; 她永远的活在了自己所坚信的那个谎言里,守着江北,守着那个承诺; 等着一个失信了的良人归家。
“姑姑,您后悔吗?”夜深人静之时,慕容器跪在宗祠慕容壡的牌位之前再次问道那个永远也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您为何要骗她?”慕容器垂着头,眼中茫然不甘; 她想问,想知道; “您明明就回不去……为何还要骗她?”
“您为何…要骗她……”
回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
慕容器继位后的第三年,国局安稳; 四壤平和,她的王位越发的牢固了; 也就是在这一年里她再一次去往了江北,时隔了一年后她再度见到了严无为。
已年过三旬的女人目眉依旧如她们初见时那般温柔,只是清减了不少。
见到她叩门而入; 她缓缓扬眉对其笑道:
“你回来呐?”
她换下了玄色的王袍,穿上了她姑姑生前最喜欢的那身水蓝色长裙,用玉簪将青丝绾起,面上亦是带着笑。
比起那些莫无虚有的自尊; 她更想再见到严无为一面,哪怕是用另外一个人的身份。
“是啊,我回来了。”
那是个阴雨蒙蒙的午后,她撑着四十八节竹骨竹叩开了严无为的门,信步而入,对那个站在廊下的女人这般说道。
“回来就好。”女人轻轻一笑,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她这么久才回来的事实。
她这一生已然习惯了等待慕容壡,从王都到黔州,从黔州到王都,又从王都到了江北,她一生都在等,一生都在爱。
她收了伞,走到了她的身前,比起年少之时,而今的她已然高出女人许多了。她伸出微凉的双手轻轻地握住了她,问她:“我要你泡的果子酒泡好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那女人已等待了三年,所以她才会低眉浅笑道:“早就泡好了,就等你来了。”
拍开尘封三年的泥土,酒香四溢,她们二人坐于廊下,面对面执棋而落。
时光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她们初归王都时在清泉殿庭院内下棋的时候,那时她们对弈,她问起她关于秦国将来之事。
她说可立慕容器为储,于是便有了接下来那么多年的故事。
而今再回首,不知是对是错。
她饮下了一口她为她泡了三年的酒,笑:“好喝。”
女人展颜轻笑,确实是个温柔的妻子:“你喜欢便好。”
她终于等到了那个人回来,为她做过了臻子酥,让其品过了她泡的酒。
她们二人下着棋低声说着话,她同她讲这三年慕容器继位之后在位的所做所为,问她觉得如何?她亦笑着点头道:“她做的很好,没有辜负了你兄长的期望。”
“那你有…对她失望过吗?”
她摇头,温言对她说道:“她是我们一道养大的孩子,我怎么会对她失望呢。”
她一怔,继而低声神色不明的应和道:“是啊…她是我们一道养大的孩子。”
她不再提起关于慕容器的一切,只同她说她们两个人在时一道经历过的事,有些她记不得了便问她,她也会好脾气的同她讲起多少年的以前。
清明时雨,沥沥悽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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