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第108章


“世家倾颓,已是不可逆转,我王氏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只好另择明主而拥之。”王丞相叹息道。
那些人还不死心,他却早已看清了。哪个君王喜与臣下共享荣耀?即便晋王上台,谁能保证他不会重走先帝之路?而世家,早已不是从前的世家了。从前的世家潇洒风流,人才济济,多得是出将入相的人物,而今,几家连一起,都不一定能拿出一个撑得起台面的人物。当年也是天下动乱,皇室一家难以独掌天下,才形成与世家共治的局面。如今,如今早已不复往昔了。
王丞相固然伤感,也不得不为将来做打算。既然不能重回鼎盛,还有什么比自家外孙女登顶为帝更好的选择?
濮阳为帝,王氏仍旧是外戚,王鲧等人为国舅,公侯万代不敢想,显赫三代却是应有之义。更妙的是仲濛与卫氏不亲近,到时还不必担心新外戚来争辉。
王丞相现在要的就是濮阳一句承诺。
濮阳笑道:“我与王氏不分彼此。外祖父居相位,朝中内外咸安,大魏有今之盛况,外祖父居功至伟。您之后,我意属阿舅王鲧为相,延续大魏的鼎盛。”
好!王丞相要的就是这个。
“今上无显德,常有昏聩之语,国在他手中,万民不安。”王丞相不再有保留,直言道,“但主上昏聩还只在朝中,朝臣们谨记先帝嘱托,多有遮掩,世人尚蒙在鼓里。”
要行废立,自然要一个理由,无非是天子德不堪匹,难以统御万民。可萧德文实在太小,诏书都没下过几道,且他能耐有限,又无法直接接触政务,想要做些天怒人怨的事都做不到。
师出无名,便是不义之师,一不留神,就会被人“反正”。
卫秀拧眉,确实为难,但不是最为难的,她来此还有另一个目的:“虎贲与羽林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这两处格外顽固。阿舅统帅羽林多年,可有可靠之人?”
自然是有的。王丞相起身,自身后书柜中取出一纸名单来,放在案上,推到卫秀与濮阳面前:“都在上头了,这几个是可靠的,还有一些,怕是已变节,就不必说他了。”
卫秀瞥了一眼,十余名,已不算少,只可惜都在中层。
“新羽林中郎将不好相与,先帝看人总有几分准头的。”王丞相一笑,眼中却是阴沉,“他不出错,难以将他调走。”
濮阳沉吟片刻:“虎贲、金吾也是一样。”
“还有京外玄甲军。”王丞相望向卫秀。
卫秀会意:“我去。”玄甲军由卫攸统帅,她去最合适。
王丞相眉眼稍霁。二十余年前,先帝那一场宫变,他是智囊,今次比起那回,已是容易多了。
卫秀也做了两手准备。朝中有濮阳,有丞相,已无难题,虎贲羽林及时归顺便罢,如若不然,只好引玄甲军入京了。
他们不愿大动,欲将动荡压到最低,但晋王不会管这么多,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晋王竟与萧德文搅合到了一处。
第97章
自入夏,晋王频繁出入宫闱。
萧德文即位; 淑妃等先帝妃嫔皆晋为太妃。有子妃嫔本可出宫随子居住,但萧德文即位之初; 唯恐晋王等心怀不轨; 便将妃子们留在禁内,口称供养太妃们以尽孝; 实则是当做人质震慑诸王。
那时晋王甚为不满; 连日上奏,要接淑太妃入王府; 萧德文将奏疏全部封存退回,就是不放人。二人几乎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结果; 不几月,竟又能相安无事地坐下说说笑笑了。
朝中俱是人精,称奇之余,也知这二人不过是逐利而聚。
萧德文依靠先帝遗泽; 掌控着羽林与虎贲; 稳居大内; 萧德文联络了一批旧族,在朝中与他呼应,但手中却无兵。萧德文欲倚仗晋王门下大臣,晋王也想借羽林虎贲之势,两下一拍即合,竟尽释前嫌了。
新君好奢华,宣德殿中的陈设换了大半,一改先帝时的质朴遒劲,变得颇为纤丽浮华。
晋王没有先帝的雄才伟略,但审美方面与先帝颇为一致,一入殿,看到这满殿的脂粉气,便皱起眉来。
但这不悦很快就被晋王压了下去。殿中如何布置,只是小节而已,待他取萧德文而代之之后,自可重新整修一遍。
晋王眼中闪过一抹轻蔑,抬手正了正进贤冠,便大步往里走去。
萧德文已在殿中等候多时了。他如今作息与做太孙时差不多,依旧是读书为主。濮阳不曾更换帝师,教授课业的依旧是先帝为他选的那几位大儒。
这个时辰,他本该在麟德殿听帝师讲授课业,但事实上,他已很久没有去听大儒们的教诲了。朝中对此颇有不满,以为皇帝懒惰任性。
萧德文丝毫不以为意。即便他虚心进学,大臣们也不会赞扬他,只要大长公主在一日,大臣们就不敢恭维他。
晋王走入殿内,恭敬行礼:“臣拜见陛下。”
萧德文趺坐在环椅里,矜持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晋王的头顶,悠然道:“王叔免礼。”
晋王并未立即起身,而是道了一句:“谢过陛下。”方直起身来。
萧德文对身旁的内侍扬了下头,内侍会意,取了一张方褥来,放到晋王身前地上。晋王理了理衣摆,席地而坐。
萧德文很满意晋王的恭敬,他觉得,倘若晋王能一直如此,看在同是萧家人的份上,他可以既往不咎,事成之后,也留晋王一命,至于掌权,他是不用想了,朝中的权力,理当握在皇帝手中。
称帝以后,虽还没做出什么功业,也不曾拟过几道诏书,但宫中对他的态度却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宫人们的荣辱系在皇帝身上,他们对萧德文是不敢不恭的,萧德文因此,也益发矜骄起来。
“王叔来此,可是有事奏禀?”萧德文问道。
晋王回道:“陛下稳居宫中是不够的,还有宫外防卫也当留神,”他疑惑道,“执金吾也是先帝留给陛下的忠臣,为何不见他来拜见陛下?”
晋王的目的是通过萧德文来掌控京中这三处兵力,虎贲和羽林他都接触到了,但金吾卫却迟迟不能搭上话。这使他颇不踏实。
萧德文显出懊恼来,但很快他就掩饰了,冷声道:“执金吾算什么忠臣!”
晋王皱了下眉:“陛下莫非不曾召见过焦邕?”
“召过了,他也奉召来了,可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态度十分敷衍,朕不愿见他,便让他退下了。”萧德文若无其事道。实际是他百般示好,奈何执金吾无动于衷,他不得不偃旗息鼓。
金吾卫虽不入皇城,但他下辖左右两营,巡探京师治安,皇宫之外,整座都城都在金吾卫治理之下。若不纳入门下,极易产生变数。
晋王略有些不安,看了萧德文一眼,忍住了急躁,温声道:“虎贲羽林金吾这三处是先帝为陛下挑选的良臣,执金吾怎会不听陛下号令?”
“王叔不是明知故问?朝中有大长公主,朕之号令,形同废纸,连丞相她都能拉拢,何况区区一个金吾卫。”萧德文半是替自己辩解,半是不忿,“牝鸡司晨,哼!”
晋王沉思道:“不对,濮阳还未得到金吾卫……”他比萧德文看得更多,朝中动向,他大抵是清楚的。
萧德文不耐烦道:“金吾卫在宫外,管不到禁内,我们有羽林和虎贲就够了!王叔设法将她诱入宫中,朕安排人伏杀,人死灯灭,她一死,便无人能阻朕临朝了!”
萧德文一面说,一面露出奸险的笑来,他觉得这很简单,难的只有一件,濮阳生性谨慎,防备甚重,要诱她入宫,怕是不容易。
萧德文将这难点一说,晋王便笑道:“这有何难,陛下直接召见就是,她不敢不来的。”濮阳还未与皇帝撕破脸,怎会光明正大地抗诏。要让她入宫,只要一纸诏书即可。
萧德文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听他如此出谋划策,当即道:“如此,岂不是告诉天下她是朕杀的?她是辅政大臣,受先帝之托辅佐朕,朕即位不过半年,怎能杀她,这分明是违抗先帝遗命。天下人会如何看朕?”
晋王打得就是这个主意,他本就想借皇帝之手杀了濮阳,之后,再以皇帝无德,废了他。之后,自然会有世家牵头,拥立他为新帝。
“只要她死在皇宫,便与陛下脱不开关系。只要濮阳伏诛,朝中大权尽归陛下所有,彼时,何人敢出言不逊?至于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天下人又怎会知晓宫中事?权看陛下心意。”晋王开始劝说。
萧德文本就不是很信任他,听他极力劝说,疑心更重:“朕担不起杀顾命大臣的罪名,王叔另设它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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