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探险]参商》第160章


一道尖细的小嗓子忽然在耳畔响起。酹月下意识地向前方望去,一片浓雾,伸手不见五指。“谁?”她又是谁?
“小软,不要胡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听话,千万不要胡来!”
“沐姐姐,我不怕死,你别——别上她的当,我看到她的心思,她不会放过你的,她的目的就是复活这个女人啊!”
“小软……”
“沐姐姐你信我,现在——就是现在,快杀了她!我感到强烈的邪气在侵入,她在引魔鬼入体!沐姐姐,我活不久了,你快杀了她,我要你平安无事,沐姐姐!”
“不要……小软不要……不要!”
酹月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直到体内那涌动的热气开始变得急躁不安,开始拼命地想要夺回这躯体的主宰,她终于开口:“我若舍身净世,岂不正如你意,为何你要阻止?”她以灵魄殉道,一切归于平静,这身体必将安然无恙,又能阻止晚歌的疯狂,她不明白为何她定要阻止于她。
“你若殉道,她必疯狂,届时,她愤而毁灭一切,小软她……首当其冲!”
“我以为,你舍肉身与我,早已想明了这点。”酹月淡淡地说。
那声音一怔,须臾,幽幽道:“方才你问我,她是我什么人。现在我告诉你,她……”
“她是我爱的人。”
地面忽地一震,耳边又是一声巨响,混杂着浓烈欲呕的血腥味,穹顶仿佛近在眼前。
“爱……”酹月低声重复。
“是。我爱她,我不能让她有事,任何痛苦我都愿意替她,哪怕是死。”那声音终于不再冷漠坚忍,微微颤抖的语气,泄露了她隐秘的情动与不安。
爱……吗?酹月微微出神,依稀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也曾在她耳边轻吐私语,她说,她爱她。然而时光不及荏苒,血光便染红了誓言。背叛,欺瞒,登天般荒谬可笑的野心,将她躁动的灵魂鞭笞成泥,仿佛千年修行,一朝打回原形。
她忽然冷笑:“爱?比起苍生之爱,这种自私的狭爱,有何值得称颂?不过是俗人堪不破□□与贪妄,自欺欺人编出的谎话罢了。”
那声音道:“你也是凡俗之人,不过天生灵力,被奉为人间神明。我只问你,为何你爱苍生是大义,我爱小软便是自私?这世间万物,你样样在意,而我恰恰相反,天地之大,在我眼中唯有小软一人,我只要她平安,天崩地裂,又与我何干?”
“你……”
“她固然是痴恶之人,可你,又何尝无辜?”那声音忽转冷肃,“她盼你同生,你却偏要独死,我不管你二人是非恩怨,只情之一字,可是你负她在先。”
从未见到这样的人,这样的说辞,与晚歌素来的霸道张狂还不同,这女子仿佛天生一股偏执,并非为爱而生,却甘愿为爱而死。看似无理的说辞,可从她口中说出却是掷地有声,至少在这一刻酹月无法辩驳,因为她心中清楚地明白,倘若千年前她是自己,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选择爱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意味着祸福相依,意味着,无论她做了什么,你都会陪伴到底?
所以……真的是她错了吗?
在她晃神的当下,半空中的黑雾却渐渐消失了,与其说是被红光压制,不如说是被那红光吞噬了。她看到满天血光中那熟悉的眼神正渐渐失去原先的清澈,她看到她,瘦弱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下一刻便要摔倒在地。
“你若恨她,便大大方方去恨,无谓否认从前的情意——我以为,爱与恨,其实并不矛盾。”
那声音,沐槿衣,再次冷冷开口。
酹月偏着脸颊,努力地在一片夺目的血光中寻找那个能够看见她内心的女人。然而,徒劳。
“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否认你对她的感情,她告诉她,你从未爱过她,你将她逼上绝路,看到她疯狂的样子,你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除魔卫道,摒弃俗念,你告诉自己,这才是你正确的活法。这千年来,你封印自己,不去思考也不去缅怀,我只问你,如今你再次看到她,你的心,可曾有过一丝半点的悔意?”
片刻的迟疑,她颤抖着嘴唇,吐出二字:“不曾。”
“呵,虚伪。”沐槿衣轻笑一声,忽地,拔高了语气。“她来了。”
酹月错愕回头,却见不知何时,晚歌竟已立在自己身后不足五步之处。
满是鲜血的双手向她颤巍巍探出,原本黑曜石般闪亮的双眼,此刻如蒙沉雾。“杀……了……我……”干涩如纸的嘴唇上下启合,她的声音,低哑如同砂纸在细细摩擦。
“在我还……还认得你之前……”那双眼,一阵闪烁,忽然,一滴晶莹跌出眼眶。“杀了我……”
☆、第四十八章 人间别久不成悲(上)
对上那双渐渐混浊的眼睛,酹月心口一震,竟下意识想要后退。然而此时已然拿回了一半主导权的沐槿衣却并不依从,她的双腿……动不了。
“动手吧。”沐槿衣冷冷地说。“她的用意想必你很清楚。她拼了一死引魔鬼入体,此刻魔鬼就在她的体内,你只需催动圣咒就能净世重生,完成你千年来的使命。”
酹月沉默。灵力凝成的圣光在指尖缭绕,抬起手,她怔怔望着面前的女子,原本清澈透亮的双眼已然失去了最后一丝亮泽,她知道,时机只在这一刻,再拖片刻,魔王彻底控制了她,届时,只怕她再想动手,也是无能为力了。
“为什么还不动手?”沐槿衣的声音再次从她脑海深处传来。
她仍是沉默,只心头那不得见光的角落,隐隐一丝情绪如死水初醒,泛起恼人的波澜。
“怎么,你下不了手?”沐槿衣淡淡道。“她杀你族人,毁你家园,却还恬不知耻对你言爱,这样的人,你为何下不了手?”
被她言辞带动起久远到几乎泛着霉味的记忆,酹月黯然垂眸,是呵,她杀她族人,又毁她家园,为何……她竟无法集中精神催动灵力?为何,她竟无法坦然面对她渐渐死去的眼睛?
“你又想以身献祭?”仿佛是瞧出了她的心思,沐槿衣语气沉肃。“只可惜,千年前她输你一着,千年后,却是你慢了一步。”
“为什么……”一直沉默着的女子终于开口,语声低沉,隐带风雷之势。为什么她能如此顺利引邪灵入体,而她自身的气却消散如灯灭?这到底是她天生的黑暗与邪灵契合,还是……还是……一个念头猛地跃上心头,她不敢置信地瞪住了她。
“没有错,正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会……”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渐渐蔓延,她感到不知名的疼痛,仿佛细沙落入眼中。
“这千年来,她轮回数次,却遍寻你不着,若非一股执念支撑,我想,她早已化为空气消散在人世之中。”
“很奇怪么?就算神仙都有五衰之时,何况,她本一介凡人。”
“所以,她夺取这副身体,又将我引入你的体内。”酹月静静接口。
“是。”
“你不恨她?”些微的疑惑涌上心头。晚歌夺她恋人躯魄,又妄图夺她的灵体,而她,竟如此冷静相待,不卑不亢。
“起初的时候,我恨过。”沐槿衣坦然地说。“我恨她布局千年,操控人心。恨她夺舍小软,蓄谋灭世。可是当我看到那一切,明白她一直以来对你的执着,我心中,便只余下同情。”
“你可怜她?”酹月蹙起的眉目依然静美如画,只眼底渐渐浮生的情思,悠悠荡荡,难以尽述。
“我可怜她,更可怜你。”
“我?”
“你与她都是倔烈之人,一旦决定,便执迷当往。只是,她的执着在你,而你,却在别处。”
“这是她千年来始终无法释怀的死结。你对她恨之欲死吗?这是你的真心吗?她不愿相信你从未对她另眼相看。”
“方才你说,她这种人不配讲心,可我却不认同。我以为,这世间只有不能宽恕的罪恶,却没有不配被爱的人。”
酹月静静思量着沐槿衣的话,忽然,皮肤隐隐灼痛,眼睛更是一阵酸胀刺痛,她抬起脸来,那赤光之下,晚歌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摇晃。
“她快支撑不住了。”沐槿衣说。“你再不出手,最多半柱香的时间,魔鬼便会彻底掌控住她,那时候,别说守护,连你自身都会成为魔鬼的祭品。”
指尖灵力再次凝聚起来,脑中反复回想着沐槿衣方才的说话,酹月淡淡开口:“你珍爱这女子,宁愿以身相替,可倘若有一日,你的父母至亲命悬他手,是否,你仍是无怨无悔。”
沐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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