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有令》第63章


“我记得你说过的两个字,”姜入微紧紧地盯着她,“你说我和她之间,”姜入微指了指唐春生,“是孽缘。”
唐春生睁大了双眸。
“哦,”白发老太低了低眼,“难道不是吗?”
“怎么就是了?”姜入微追问道。
如果她现在没有和唐春生如此亲近,她恐怕还不会把白发老太的这两个字放心上。但如今却是让她怎么都绕不开,想了又想,还是来了这一趟。
“你还记得你当初最后说过的那句话吗?”白发老太轻声问道。
姜入微眼皮微跳。她记得,她还记得那句话后自己心有不甘,满心疼痛。
“是那句发愿吗?”唐春生忙追问道。
“发愿?”白发老太笑了,脸上的皱纹都有些狰狞起来,“那不是发愿。”
“那是什么?”姜入微不由握住唐春生的手。
“是诅咒。”白发老太平静回道。
姜入微身形一晃,倒吸一口气:“诅……咒?”
“因为是她让你开智,让你画画,可最后却让你离开她。”白发老太好心地解释道。
姜入微的思绪顿被拉远,神情恍惚。
她能够想起来的,越来越多了。
她开智后许久,才能幻化成人形,却也极不稳定,经常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然后突然之间变回去。
每次她睁开双眼,或是唐春生已站在她身前,或是才从那壁画上脱出身来。
每一次看到后面那种情形,她总要呆滞很久。
她不明白,画壁上那张冷漠的面孔,如何在立于她身前时,笑靥生动。
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却拥有同一张面孔同一个身段。
后来,她可以保持很长的人形了,唐春生与她说笑过一阵,便会飞升入壁,有一回她也问过,为什么要回壁上。
“那样什么都不用想,还可以完神足精,下次再与你玩耍,岂不正好。”
可是唐春生入了壁画,她却还没有掌握如何转变本体的方法,便只能枯坐着了。
枯坐良久,无事可干,她便一直仰着头,怔怔地看着画壁上的飞天。
她想象着那尊冷漠的仙子会突然之间朝她眨一眨眼,或者笑一笑,只要这么想着,偶然便会胸中一阵狂跳。
她会紧紧捂住胸口,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可等下次唐春生从壁画上飞下来,她心中又会一片平静,就记不起想要问她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了。
后来,仰望得久了,她便轻轻抬起了手指,远远地,隔着半空,细细地描绘着那身飞天的周身,或者,她翻出角落里散落的几块结成了石的颜料,用唾液细细化开,又扯断了一缕发丝束成笔,在几片不知哪来的金箔上画几笔。
那些东西,寻于她长久的寂寥,这整个洞窟中的每一寸地,都被她翻过,每一粒沙,都抚摸过。
而窗外明暗变幻,她独自一人的时间越来越多,可总是有盼头的,不论长短,唐春生总会从画壁上走下来,陪她一段时间。
当初明明是想让她做陪的,不知不觉中,竟然颠倒了。只是她有时也会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特别是在唐春生入画的时间里,像之前被主人丢掷于一隅,是无足轻重的弃子。
那日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唐春生飞身于空,问她,可会画秋千架?
看着那飘荡在半空中的身影,耳边是笛声悠长,她再也记不起自己的患得患失,从此一心向壁。
这样的自己,怎么会下什么诅咒?
唐春生把僵立的姜入微拽到身后,眉目冷却下去:“你当时不过无意闯到洞窟里,也只是瞧了那么一眼,不要说得好像完全看透了一样。”
“老身本来是不明白的。”白发老太看着她。她们也算见过几次面了,可这却是第一次让她觉得唐春生和画壁上的那个人,真的可能是同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更冷,冷到她看了第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并不是寒冷的那个意思,而是视若无睹的冷漠与空洞。
“但是老身活得太久了,时间太多了,整日无事就不免想东想西的,”白发老太把那干瘪的眼皮撑起一些,“至于信与不信,在你们。”
唐春生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拉姜入微:“我们走,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姜入微却没有动。
当初纵使寂寞更多,她也甘之如饴。
然而,最后那人却让她离开。
白发老太静静地看着她。
唐春生又使劲拽了拽,这才把姜入微从那个冰冷的屋子里弄出去。
外面依然阳光灿烂,仿佛可以消弥一切鬼怪妖言。
姜入微沐浴在这样的阳光里,脸色才好了起来。她随着唐春生走了几步,突然紧紧地拉住唐春生,停下步子。
唐春生回头:“怎么了?”
姜入微舔了舔嘴唇:“你在害怕?”
唐春生茫然:“我怕什么?”
“你怕那真的是诅咒而不是发愿?”姜入微稍稍扬起些嗓音,“不然你为什么急着否认她。”
唐春生看着她,转过身来,双手抓握住她的,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姜入微怔怔地答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是喜欢我的,既然如此,那怎么可能会是诅咒。”唐春生立即就笑了,“我只是觉得她老糊涂了,想太多了。不必听她的。”
姜入微觉得唐春生说的有道理,有些得以心安,但她多走出两步,却在阳光下,逐渐在心底泛起寒意。
喜欢不代表不会恨,当初,为何让她开了智,又要她离开。
姜入微又一次拉住了唐春生的手:“我们什么时候去敦煌?我现在觉得应该早去早了了这件事为好。”
唐春生扬了扬眉:“随时都可以的。”她的手在身上摸了摸,“可惜笛子今天不在,不然直接过去好了。”
姜入微抬手一指:“它在呢。”
唐春生回头,只见自己的双肩背包里露出一截笛子来,她竟然不知道它是什么溜进去的。
“奇怪了。”唐春生抽出笛子,在掌心中抚过它的全身。她能感觉到笛子灵力充沛,即便现在瞬移到万里之外,也是可以进行的。简直,简直就像在这儿等着似的。
“怎么奇怪了?”姜入微不由追问。
唐春生垂眸好一会儿,才向她笑道:“没事,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当初你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那样的话。”
姜入微心中一紧,她看了看天色,突然之间又犹豫了:“要不然,下次吧,等时间更充足的时候。”
“不用了。”唐春生却毅然决然地抓住了她的手,“选日不如撞日,我们这便去吧。”
姜入微还不待说什么,便听到笛子一声欢快的长鸣,她眼前一花,便暂时失去了意识。
望着外面凭空消失的两道身影,白发老太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沟壑更深:
“人哪,不能太贪心啊,太贪心就会害人又害己……”
☆、五八章
姜入微缓过来时,眼前一片黑暗。
她早就习惯了笛子的瞬移本领,但这却是她第一次见笛子没有借门通行往来。
她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却安静得可怕。她感觉自己深陷在什么里,便试着移动了一下脚,突然明白过来双脚是被沙子包裹着了。
已经到敦煌了吗?
姜入微心中不由狂跳。她没有看到万里大漠,没有看到月牙泉,没有看到旅游景点独有的牌匾之类的象征,不由又有些忐忑。
突然之间,有笛声悠悠地响了起来,仿佛擦过空气,燃起火花。周围渐渐有了亮光,姜入微忍着不适,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光线是来自斜上方的一块窗户。
姜入微的第一反应是想起了奶奶的那个房间和那个湿热无度的夜晚。
然而那个夜晚,那片小窗透进来的是冷的光,此刻,却是一片金黄,空中有无数细细的沙砾在那如同五线谱般的道道光线上飞舞,阴影交织着打在洞窟的画墙上,如同年轮变幻,岁月穿梭。
姜入微望着那片光,着迷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
双足果然被埋在了厚厚的黄沙中,离她不远处,有一方桌角倘未被流沙覆盖。
这里安静得仿佛千年以来无人踏足过,然而这很可能是事实。
可除了厚厚的流沙,这里却没有太多陈腐的意味。和她记忆里的那个洞窟,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熟悉感渐生,姜入微试着将脚从沙中提出来,沙粒极细,温柔地从她的脚背上滑下去,又重新平铺于地面。
在那方桌角前蹲下,姜入微轻轻吹了一口气,像是风有了具象般,黄沙被卷了起来,扬在半空中,又纷纷轻盈落下。再吹再扬,那方小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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