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食货志》第116章


丁夫人听闻后,沉默了一日,最终选择回到谯县老家。在她前几日与郭照的来信中还道,多年未归家乡,走在街上时却仿佛还能看见曹操少时走马斗鸡的景象,直到对镜自照时才发觉眼前之人已然鸡皮鹤发,那个张扬不羁的年轻人也已被埋入黄沙。
郭照读后,未及反应,笔下就已写出“神灵倏忽,弃我遐迁①”数字。
正当她微微发怔时,侍女突然来通报说王夫人改变主意了。
王夫人闺名仪君,是曹操生前最后一名得宠的姬妾,同时也赶在曹丕被册立为魏太子之前做了他在邺宫中的一双眼睛,直到曹操离世前还随他去了洛阳。
王仪君本有机会另行改嫁,毕竟她才双十年华,谁也不忍见她一个妙龄女子空守铜雀台至老至死。何况她曾帮过曹丕的忙,定能由曹丕为她安排个好归宿。但彼时她看着他,满眼说不清的情愫里还有茫茫的哀戚——她已怀了曹操的遗腹子,再无可能改嫁了。
尽管如此,只要她愿意,尽可以在生下孩子之后另择良婿。有曹丕一手帮她隐瞒掩饰,绝无旁人知晓,她但可以高枕无忧,投入新的生活。
但她不愿,情愿孤独终老在铜雀台。
……
曹操西征期间,曹征有许多时候是由王仪君照料,两人关系也极为亲近。
王仪君待曹征极好,他们虽然相差两辈,却好似姐弟一般。直至曹征回到邺宫后,才与她疏离了些。当他躲在殿外听到王仪君凄切的恳求后,终于默默地踏入了她的院子,见她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怔忡,开口低声问道:
“王夫人是否十分仰慕父亲?”
曹丕甚喜欢桂花,却鲜少有人知晓。
曹征也是听说,曹丕第一次见到郭照时,便是同他现在这般大,还是在许昌旧府中的桂花树下……
想必王仪君不知其故。
许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有了机会倾诉,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了头。
“我亦十分仰慕他。”曹征又慢慢说道:“不仅如此,天下又有数之不尽的人仰慕他。”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道:“也许王夫人认为这份仰慕与旁人的那份仰慕不同,但你若见过父亲与母亲如何相处,便知任何人的’不同’于他们而言都是相同了。”
……
此后过了几日,王仪君终于改变了主意,愿意听从曹丕的安排,生子后改嫁。
在她等待临盆的几个月里,也终于见到曹征所说的……帝后情深。
由华歆上表汉帝以劝禅位之后,禅让大典定于这年十月,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曹节身披皇后朝服闯进了曹丕的寝殿。
天地初宁,曹丕方看完一封孙权上表称臣的信件,随手丢在一旁后便依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前几日他三辞汉帝禅位之意,朝代更迭终于在昨日尘埃落定。他以为他可以休息一下了,而郭照也这般作想。不过两人之间的休息就不叫做休息了,经一场共浴之后,这“休息”遂变了味儿,于是他只能改为白日时分小憩。
但听殿外一阵喧哗,却是宫人在拦曹节。
“你们让开!只要他一日未能称帝,本宫便还是一日的大汉皇后!”
“皇后殿下只是来为魏王呈上玉玺的,你们不得无礼。”一道似柔又刚的声音响起,是贾如出面拦下了那些宫人,然而这却并不能使曹节感到舒心。
曹节手持玉玺进入殿中时,曹丕已经睁开眼睛,重新平静地阅起了公文。
“不要将子建对你的怨气发在我身上。”他头也不抬,对着怒气冲冲的曹节说道。
“……你!”
“也不要忘记你是为何做这大汉的皇后。”曹丕仍旧没有抬头,顺便又提醒了她一句。
正欲发作的曹节突然冷静了下来。
“我没忘。”她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闭上眼睛,似是在回看昔时初临后座的荣光。
她是心甘情愿甚至壮志踌躇地接过了皇后的宝座,为了父亲的霸业,她视皇帝的怨恨与流逝在宫中的青春为无悔的付出。
“没忘就好,不要等你的子侄辈来给你难堪。”
若想扫荡纷乱,天下归一,刘氏早晚有一天要把这玉玺交出来,她也明白。即便曹丕不来夺,他之后还有曹氏的子孙。以魏替汉,是大势所趋。
她此番前来,也不是为了螳臂当车。
“我此举,只是为了向天下证明父亲从没有称帝之心!”曹节高高举起手中的玉玺,掷到了曹丕面前。而他只是坐在榻上,不知在何时抬了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阻止之意。
曹操从未有称帝之心,有的只能是他。
“父亲没有选错人。”曹丕淡淡说了一句。
妆容一如身上朝服一样郑重的曹节蓦然红了眼眶,象征最高权力的帝王印玺跌出了印盒,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已然破裂的一角就如永远也无法补救的兄妹之情。
事至于此,她已将大汉皇后的职责完成到最后一步。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后退三步,一字一顿道:“如此无论名垂千古,兄长当真做到了无人敢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①神灵倏忽,弃我遐迁。仍然出自短歌行,神灵就是亡灵,遐迁则是永远地消逝。
被老曹和丁夫人虐了个狗血淋头……大过年的我对不住你们_(:зゝ∠)_谁让三国好BE(甩锅)
拼了老命写到凌晨两点,躺平等表扬(我可是个春节不放假的人_(:зゝ∠)_
真的是赶在除夕说大家鸡年快乐=3=
☆、建安夜终章
建安二十五年; 岁末; 帝都洛阳。
“陛下,新的年号拟好了。”
“好。”
“陛下; 吴王已向刘备正式出兵,这是他遣使送来的书信。另外吴王进献的象牙、犀角、翡翠、雀头香等珍品也送到了①。”
“好。”
“陛下,立太子的诏书拟好了。”
“好。”
“陛下; 立后的诏书也拟好了。”
“拿来看看。”曹丕坐在木案后; 伸出一只手,立刻有人将一张细腻的绢放在他掌中。
他将内容粗略一看,嘴边浮起一丝笑。
下面的人见他龙心大悦; 偷偷呼出一口气,也跟着微笑。
曹丕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薄暮冥冥,华灯初上。
他站起身; 撇下一身政务——他已连续忙碌五个时辰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离开大殿时,他手里还拿着那份立后的草诏; 掩在袖中,负在身后。
一干官员自然没有忽视这点细节; 互相对视一眼,暧昧地交换了意见; 都知道他们陛下是去永安宫邀功去了。
郭照自搬来洛阳就住进了永安宫。已贵为太后的卞夫人居住在永寿宫②,其中含义显而易见。而曹丕虽然有他自己的嘉福殿③,却时常跑来这里就寝。
每次夜半; 曹丕轻手轻脚爬上永安宫的床,总是吓郭照一跳。这时他就会低声叹道:“你我何时分居而寝过。”
虽然未曾分居过,但过去一年中,他总是不得不在听政殿或者书房内就寝,如此郭照不得不被迫闺怨了一年,后来又觉得看不见他苦着长久未经温情滋润的脸怨念着诉苦。但偶然见着了,又十分心疼,然后便依着他的诉求,安心在他身侧形影不离几日,甚至到了同舆而行的地步。
“陛下,你再这样任性妄为,御史可要劝谏了。”帝王的车辇上,郭照戳了戳曹丕的胸口。此刻曹丕正疲累得不行,趁着乘舆而行的功夫小憩,而郭照则被他用在怀中充当软枕。
假寐中的曹丕闻言,沉吟一下,回头立即催促立后的进度。
在他眼中,夫妻恩爱,天经地义。他是帝,她就得是后,毋庸置疑。
新起的尚书台不负他望,隔日就将草诏呈上来了。
曹丕以为,郭照看到这封诏书,虽不一定谈得上心花怒放,但必定会主动与他恩爱亲近一番。但他不知,每当他表露出比平日更加暗沉深邃的目光,并居高临下紧锁她的薄唇时,她就知道他是在向她求欢了。尤其是此刻他强作沉稳却早已按捺不住放肆情意的眼神,就像发情的小动物,用尽无声地语言撩拨着她。
身着帝王衮服的他正如天下人奉承的那样英明神武,郭照甚至有些不愿解下他的衣裳,只因这样的他虽坐拥天下,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却只有她。
“陛下……”她扬起一个笑,正也想阿谀他几句,却突然被他打断——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怎么还叫我’陛下’?”他皱眉。
“我以为你喜欢这个称呼。”她就很喜欢这样称呼他。
虽然这样的称呼体现了尊卑之别,但更意味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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