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君宠》第446章


内外一阵手忙脚乱。
他恍若无意地朝门外看了一眼,两个嫂子被赶出门去请大夫,他忍不住恶意地希望她们遇到什么意外。
那时候,她刚刚小产,家里却怕林家人知道,不许声张,连大夫都不给请,他只好亲自去请大夫,谁知又遇上了萧环月……
等他再次回到家中时,她已经没了。
完全没了,一丝一发都没有留下,消失得那样彻底。
手上被用力地抓住,冯母的声音又急又厉地在耳边响起:“不许辞官!不许辞官!不许去营州!”
冯文通拍了拍她的手,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声道:“既然我去不得,少不得要麻烦大哥和二哥去一趟营州了!”
冯大、冯二脸色一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冯母便厉声下了结论:“你们两个去!现在就去!”
冯文通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两人踌躇不动的模样,叹道:“哥哥们不愿的话,还是我去吧!”
冯母顿时大怒,随手抓了枕头就朝冯大、冯二扔了过去:“谁敢不愿!你们不去,我就去衙门告你们不孝!”
两人这才匆忙跑了出去。
冯文通勾了勾唇角,动作轻柔地扶着冯母躺回床上,温声道:“母亲好好歇着,我去帮大哥、二哥收拾行囊。”
冯母紧张地说:“你别去了,他们自己收拾就好,你赶紧去歇着吧,明儿还要去衙门!”
冯文通笑道:“衙门的事不急,我总要等大夫看过之后,再送了大哥、二哥出城,才能安心歇下!”
冯母立即道:“送什么送!他们自个儿没腿吗?让他们自己出城,你不许送他们!”
“恐落人口舌——”
“我病了,你走不开!”
冯文通叹了一声,道:“那我便等大夫看过之后再去歇息吧!否则教人知道了,传出不孝的名声,于仕途有大碍啊!”
冯母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敢再催促了。
冯大媳妇和冯二媳妇请来的只是附近一名普通的大夫,看过之后,只说年纪大了,要静养,不宜上火,开了一帖药就走了。
这样浮于表面的话,就是冯母自己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没什么大碍。
冯文通却知道是怎么回事。
前世是阿若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去请了名医来诊的,冯母的是真的需要静养不怒,那时候,她没少因为这病忍气吞声,被两个嫂子欺负了也不敢声张,生怕惊扰了冯母养病。
最后还是因为甘明琮的事把冯母气得发病了,她也因此没了孩子……
如今没有了她,也不知谁能把老夫人气倒?
冯文通暗自笑了笑,态度恭敬地将大夫送出门,又回到冯母房里细细嘱咐一遍,才被冯母赶着去歇息。
冯大和冯二的房里还亮着灯,各自两口子都在灯下说着话。
不用听,他也知道他们在商议什么。
连夜出城是不太可能的,即便到了明日天亮,他们也少不得要再拖一拖,等着母亲或许会改主意。
怎么可能呢?这一趟营州,他们是必然要去的。
冯大体弱,这一去未必能回来,即便他们都回来了,等着他们的也是他证据确凿的大义灭亲,他这样清廉正义的官员,怎么能容许家人背着他收受贿赂呢?
他笑了笑,走到院子里唯一那一口井边上,打了一桶水上来。
如今是夏季,冯家这样的人家没什么讲究,洗漱就从院子里一口井水打了上来将就着用了。
可冯文通打了水后,却提到了厨房里,将水烧热后,又提回自己房里,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用热水擦了一遍身子,还小小地泡了泡脚。
把整个人收拾了一遍后,慢吞吞地爬到床上。
此时已经快三更天了,外面似乎又有人在说话,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
自从那里从鲁王府东苑出来,他终于明白,那个林嘉若真的不是他的阿若。
不是他在玉泉山下邂逅的阿若,不是他费尽心思娶回家的阿若,不是他夜夜抱在怀里的阿若,也不是最后记忆里苍白绝望的阿若。
这一世的林嘉若,有一国之君的宠信,有无数惊才绝艳的少年追逐,出色得令无数男儿仰望。
可她,终究不是她啊……
他的阿若,还留在那个他再也回不去的前世,留在那个他再也够不着的江底,一个人,孤零零的……
连她重生了的母亲,都已经因为有了这个新女儿而忘了她。
她一定很伤心……
幸好,他还记得她。
努力压下突然翻涌的情绪,冯文通一遍一遍地调整着呼吸,心中默诵着佛经。
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也坚定了起来。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他大喜大悲,值得他奋不顾身。
他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护自己的身子。
他要活得久久的,他要长命百岁。
只要他活着,这世上,就还有一个人记着她,记着她笑过哭过,记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记着她曾经存在过……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第583章 番外之徐窈宁
醒来时,有点恍惚。
“今天什么日子了?”她问。
“十一月初七。”他低着声音说。
徐窈宁笑了。
她现在已经不适合笑出声来,一笑就引起一阵咳嗽,惹得他一阵手忙脚乱。
可是他这样五大三粗的男人柔软着声音说话,真的是有点好笑。
依稀记得,在她还是个妙龄少女的时候,也是和阿若一样,心仪着江南少年的温柔俊秀,迷恋着清润嗓音说出的动人情话。
没想到和她走到最后的,会是一个一辈子都学不会柔声细语的西北男人。
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她却突然觉得精神好了些,道:“我想出去看看……”
他犹豫地劝道:“外面天阴着,冷。”
她拉着他的袖子笑道:“可是我想出去看看。”语气中不自觉带出的撒娇让她自己都想笑。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
十五初嫁时,俊郎多情,也曾花前月下,娇言软语,只是那些少女情怀在后来的岁月里渐渐苍白,然后被儿女之仇彻底撕碎。
重生后,无论是林时生的改变,还是燕怀的出现,那些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
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又有了小姑娘一样的心情。
燕怀素来是不会拒绝她的,拿着被子将她裹得直露出鼻子眼睛,便抱着出去了。
他抱着她时,手臂依然很稳,迈出去的步伐也一样有力,就和二十多年前一样,发鬓也不见斑白。
她窝在他怀里,微微抬头,看到他满是胡渣的下颌,心头酸涩。
他年轻时,是留着胡须的,因着她不喜欢,就没有再留了,可这些日子……
“燕怀……”她唤了他一声,声音微弱,又被捂在了被子里,他没有听见。
“燕怀!”她提起嗓子又唤了一声。
他听见了。
“我在!”他忙应道,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坐在廊下刚刚铺好的软榻上,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了令人心疼的软弱。
她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柔声道:“燕怀,我要是走了——”
“不会的!”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大声喝止,马上又压低了声音,“不许乱说,薛御医已经在路上了,我算了算日子,就这几天该到了,不过是一场小风寒而已!”
她笑了。
今年夏末秋初的时候,她偶感风寒。
又不是请不起名医,谁会把一场风寒放在眼里?何况她今年不过四十多岁。
听说人到临终,自己会有所感觉,前世她属于横死,死得突然,重生得也突然,什么都来不及感觉。
但是这一场风寒来袭的时候,那种寿命将近的感觉却如此强烈,强烈到她不顾一切要离开黔州,要回到余杭,要给阿若写信,要见她最后一面。
加上重生的十二年,她也活了六十岁了,大约人的寿命是有定数的,就算是重生,也并不是真的重活一次。
“你听我说——”她感觉身体里渐渐有了力气,反握住他的手,坐了起来。
望着他瞬间褪色的脸,她笑了笑,恋恋不舍地抚上他的鬓角,柔声道:“这些年,我总是矜持着不肯对你说软话,总是要你让着我,你可怪过我?”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出话来。
徐窈宁笑道:“你不要难过——我可一点都不难过,我这辈子,儿女平安已是大幸,竟然还能遇见你……”
她努力地抬起身子,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心中泛出一丝陌生的甜蜜羞涩。
“燕怀,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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