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快醒醒[出版]》第76章


据说希音领兵进入皇城时,空旷的九龙宝殿上,只有柳丞相一人。他身着龙袍、头戴龙冠,端坐于帝位之上,双目紧闭,双唇发青,早已死去多时。
原来,在蜀军攻破北门时,柳丞相自知阴谋败露,便索性服毒自尽。与其被擒后任人鱼肉,不如这样绝决而干脆的自我了断,也算是另一种成全。
他这一生位极人臣,极尽荣宠,的确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若他不跨出那一步,凭他此生的功绩,定能在百年之后彪炳史册,为千秋后世所传诵。只可惜,因为一念之差,他终究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就这一步,让他从一个能臣变成了弑君谋逆的乱臣贼子。
柳丞相死后,柳佳音的皇后之位被废,柳家九族连诛,满门抄斩。
我与葫芦脑袋回到京城时,城中百姓神色如常,街上人来人往。商铺依旧客似云来,章台街依旧纸醉金迷,繁华热闹之景,与往日没有任何分别。几日前的那场血雨腥风并未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就这般风轻云淡地揭过了。唯一不同的是,皇城外戍守的禁军全部换做了蜀军。
玉芙殿中,鎏金博山炉中香烟袅袅,悠然升腾,满室烟斜雾横。大殿里安静得吓人,空气中有一丝凝滞。一众宫人地伏倒在地,仿佛连大声喘息都是一种罪过。安安怯生生地立在一旁,哭得双眼通红,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屏风后面,几道人影隐约晃动。我心头一窒,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裴览静静地躺在病榻上,摇曳的烛火映着他苍白的侧颜,面色青白惨淡。他仿佛睡得很不甚安稳,长如羽扇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偶有一丝痛楚自眉间掠过。
希音坐于榻边,正一根一根地收回扎在裴览身上的银针,脸上依稀透出疲色。
葫芦脑袋道:“王爷,姑娘回来了。”
我张口唤了他一声,他对我展颜微笑,柔声道:“小梅回来了,累吗?”
我摇了摇头,走近他身边,尽量放轻声音道:“名册找到了,我怕途中遇到万一,便交由葫芦脑袋保管。”我咬咬唇,艰涩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毒已深入骨髓,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就算取得解药,恐怕也未必能救他的性命了。”希音答得甚是平静,脸色一片澹然无澜,不辨是喜是悲。他将银针收好,起身整理药箱。半晌,似是叹息道:“他中毒太深了。”
我呆立在原地,错也不错地看着裴览的病容,如同被人扼住喉头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恰在此时,裴览忽的轻咳一声,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原本清亮温润的眼眸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黯然失色。他茫然地望了望希音,视线落到我身上,面上闪过一抹不敢置信,愣愣地盯着我看了许久方才回过神,哑声道:“梅……梅儿……是你吗?”
希音的身形微微一顿,我坐到床边,笑道:“是我。裴览,你好些了吗?”
他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握着我,眼中泛起暗淡不明的水色,道:“好,好……你回来就好……能在死之前见你一面,我再也没有遗憾了。”
我心下酸涩难当,强忍住汹涌而来的泪意,笑嗔他:“你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会好起来的。”
他摇头,淡淡地笑了笑,对希音说:“九叔,我有些话想单独同梅儿说,可以吗?”
希音转身看了我一眼,眸底深深沉沉。我冲他轻轻点了点头,他便提起药箱,一言不发地走出大殿。周围的宫人也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整个玉芙殿只剩下我与裴览两个人。
他的手掌不复从前那般温暖宽厚,已变得寒若冰霜。我尽力握住他,想为他渡去一些温暖。
可我知道,即便我温暖的了他的手,却怎么也温暖不了他的心。我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话到口边,又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因为他最想要的,我不能给他。
彼此相顾无言,唯有年华在指间静静地流淌。
良久之后,他说:“梅儿,我好想你,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不待我回答,他似是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其实你去哪儿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愿意回来……”
苦楚酸涩的滋味在心中膨胀,我再也忍不住,任凭泪水模糊了眼眶。
就算知道裴览对我的感情只是身不由己,可他给予我的感动与包容,我会铭于心、刻于骨,今生今世绝不敢忘怀。
“裴览,我回来了。剩下的路,我会陪你走完的。”我胡乱地抹去泪水,强迫自己笑。
我能为他做的,大约就只有这么多了。拓跋珊诱我种蛊,不过是想让我离开希音罢了。自始至终,裴览本应该置身事外,可他却因为我的关系而无端受到牵连。莫名其妙地中了蛊,莫名其妙地娶了我,如今莫名其妙地毒发病重。
裴览侧头咳了咳,笑容苍白无力,“梅儿,你要走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没能让你留下来。如果我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日我绝不会放你独自离开京城。你一定以为我接近你是为了名册,对吗?其实,我也是认识你之后才知道你是梅家后人的。名册对我而言,根本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能有则有,不能有则罢。就算名册重现人间,也不会对我造成多么大的影响。梅儿,你相信我,我的确试图找过名册,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
我忙不迭地点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裴览,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不怪你。”
“以前我总想,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吧……只要我登上皇位,我就有能力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到伤害,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没有了,错过了,就是会变的。这个道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可惜终究是太迟了……我赢得了皇位,却输了你,到头来,险些连皇位都保不住。
“梅儿,其实我最想要的还是你……你走之后,我就搬到玉芙殿起居,批阅奏章也在这里。皇宫太大太冰冷,只有这里才有你的气息……”他喉头溢出一丝呜咽,大颗的泪水顺着瘦削的面庞滚滚而落。
我多么想告诉他,裴览,你很好,你真的很好。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我之间根本从未开始,也不存在什么错过。就算你没有放我离开京城,彼时我体内母蛊已除,心中所爱不是你,早晚都是要忘记你的。
可我不能这么说,现实太过残忍,我委实不忍心在他的心上再切一刀。
我多么想告诉他,待攻下燕国取得解药,你的病就会好的。你就把这一段经历当做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我也不能这么说,就算是善意的谎言,我也不愿意再欺骗他。
裴览无声动了动唇,本想再说些什么。谁知,他的面色发青,呼吸陡然急促起来,额间的冷汗如泉涌一般簌簌滑下。下一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得一地触目惊心的殷红。
“裴览,裴览!”我急切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的眸光渐渐迷离,仿佛就要不省人事了。
我心急如焚,正打算跑出去想希音求救。将将迈出几步,口中仿佛弥漫起一股腥甜滋味,记忆纷至沓来,一切忽如雪光惊电般透彻!
我冲回榻边,将手腕伸到他嘴边,说:“裴览,快咬我,快!”
他的双目半睁半合,略有些迷蒙地将我望了一眼,依稀是要表达疑惑的意思。我来不及与他解释那么多,忙不迭四处搜寻可以使用的利器。
犹记得那日在桑府,千夜将我的血喂给子蛊喝,子蛊喝下不久便死了。之后,裴览强吻我时,我借机咬破他的舌头,无意之中喝了他一点血。当天夜里,我就开始陆续回想起从前的事。
我早就该想到,子蛊与母蛊相互羁绊,正是要靠彼此宿主之血来解除!
我用找到的匕首割破手腕,鲜血登时汩汩流了出来。我掰着裴览的下巴,迅速将血滴入他的口中,他的意识好像有些涣散,不知是不是昏过去了,整个人毫无反应。
我急道:“裴览,这是解药,你快咽下去啊!”边说我边使劲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吞咽。可只要我一用力,那些血便会顺着嘴角滑落下来。我只得强忍疼痛,再往他的口中挤出更多的血。如此反复多时,只见他的喉结蓦然动了动,终于将口中的血悉数咽下。
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纵然不能完全解除他体内的蛊毒,至少足以改善他目前的身体状况。
一直守在殿外的葫芦脑袋听到动静,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见此情形,不由大惊失色,道:“姑娘,您受伤了?末将这就去请王爷过来为您疗伤!”我刚欲制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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