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封疆(浮生)》第208章


话到此处,蹄声渐息,府门大开,从里面冲出个孩子来,小脸脏兮兮的,不知道从哪里蹭的,张着手叫:“爹,妈,我和二叔比箭,我赢啦!是我赢啦!”
容笑下了马,还没反应过来,孩子早蹦下台阶,窜到她身上要人抱,这可是霍嬗第一次这样同她撒娇。
眼睛一热,她抱起孩子亲了两下:“嬗儿真本事,连光儿都比不过你了,过两天,妈也要甘拜下风啦。”
霍嬗嘻嘻一笑,也响亮地回亲了她一下,沾了她一脸口水,讲起话来却颇有些郑重其事的味道:“妈,以后我也要和爹一样,做将军,做大司马!”
容笑一愣,倏然不安起来。
前世她根本没听说过“霍嬗”这个人物,但她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自己历史学得不好,还是因为霍嬗本来就没被史书记载下来。按常理推断,骠骑将军的儿子应该仕途广阔、史书留名才对,除非……
霍去病将坐骑交给手下牵走,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母子两个,走过来用指捏了捏儿子的小脏脸蛋:“你可是一天到晚都要人抱的大司马?将来上了朝,你也要你妈抱着
好啦!”
霍嬗扭扭小屁股,把脸埋在容笑的肩头,瓮声瓮气道:“我现在还小,将来长大,自然就不用妈再抱了。”
容笑的心跳得一阵慌似一阵,用唇贴着儿子的耳朵,轻声道:“我的嬗儿一定会平安长大,一定会!”
霍嬗的耳朵被她的气息吹得有些痒,咯咯大笑起来,像条滑溜溜的小鱼般挣脱出怀,蹦下地,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着母亲,开开心心地向家走去。
武帝的御命下得很快,但李敢回来得很慢,主要是边关路程遥远,关内侯又带着人马横扫沙漠,待军使终于见到他的面,已经是这一年的年底了。
次年便是元狩五年,年初冬雪纷落,关内侯李敢回长安接替了父亲李广的职位,出任郎中令,并得到了皇帝刘彻的厚赐。
然而这一切的荣耀都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回到都城后,他先后走访了父亲的数名旧部,详细调查李广自戕的前因后果,最后得出了一个让人恼怒万分的结论。
李三公子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的懦夫,喝完酒胆子就越发大,所以某天某地同某人狭路相逢,他借着酒意,将自己的铮铮铁骨发扬得淋漓尽致。一拳出去,揍了对方一个乌眼青;两脚横踢,踹得对方险些撞断墙头。
问题是,这是受害者的家,墙头也是人家的墙头,这就难怪女主人要出来嚎一嗓子了:“混账李敢,你胆敢在我卫府撒野,还敢殴打大将军?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我要押着他去未央宫,请陛下好好评评这个理!”
卫府的下人们气愤异常,拿着刀枪剑戟就冲了过来,不像拿人,倒像要将人砍成肉酱好拌面条。
受害者卫青手一摆,厉声喝止:“都退下!”
平阳公主还要发飙,却见夫君面似寒霜,不容人质疑。
卫青可不同于她的第一任丈夫平阳侯那个怂货,平时虽然好声好气温柔体贴,但他要是犯了牛脾气,那可是雷霆之势,要吓死人的。
平阳最大的长处就是能屈能伸,她审时度势,只好怏怏地回了卧房摔东砸西,发一个合格的公主都应该发发的脾气,以全皇家的体面。
李敢祸闯完了,酒醒了五分,此刻见卫青眼伤突兀,捂着腹部痛苦地喘息,心里有些悔怕,可是想起父亲惨死,脾气又硬了起来:“卫青,今日我以下犯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卫青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痛意,眼光放得沉稳:“关内侯,本将惜才,不愿因为误会而折损我大汉一员良将,所以还请你将事情的
原委交待清楚才好。”
李敢一听火就大,冷笑道:“不必再假惺惺的,我知道父亲曾经在定襄当众讥讽于你甥舅,所以多年来你始终怀恨在心。漠北一役,你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于是陷害我父,夺了陛下允他的前锋之职,害得他壮志难酬,悲愤心酸之余才在无意间迷了路,未能及时同大军汇合。即便如此,我父为大汉戎马一生,战功赫赫,那些功劳难道抵不过这一点小小的无心之失么?不说别的,单说他身上的累累刀疤、刻骨箭痕,又值垂暮之龄,你怎忍心派手无寸功的文官小吏逼供羞辱于他?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就这样活生生被一帮小人给逼死了!”
骂到此处,眼圈红红,咬牙切齿地逼近对方:“卫青,此仇不报,我李敢誓不为人!”
卫青不退不让,双目如电,态度冷静:“关内侯,本将明白你尊敬李老将军,乍然丧父,心情难免悲恸,然而此事并非你所猜想的那般。”
李敢将双臂环在胸前,表情不屑地看着对方:“好,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解释,但你若不能说服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面对威胁,卫青毫无惧色:“出战前,陛下的确曾亲口承诺李广将军,要他做前锋,可是到了漠北,陛下送我密信,要我另选他人担任此责,要李老将军只负责接应合围。”
李敢激动地揪住卫青的衣领大叫:“你说谎,我不信!陛下怎会出尔反尔?”
卫青的眸底添了几分无奈:“不瞒你说,攻打匈奴这些年,我大汉劳民伤财,国库日渐空虚,陛下焉能不急?他派重兵再出大漠,要的是战果,要的是匈奴一蹶不振,再无侵扰我汉境的能力!否则,他如何向天下子民交待,如何向自己的雄心壮志交待?李老将军的个人荣辱是重要,但与社稷万民相比,我和他都微不足道。你的父亲,你了解得比谁都清楚——论骑射功夫,他确是天下无敌;但论领军打仗的运气,他就差了些。不用我给你数,你也知道他究竟有多少次全军覆没的经历。”
李敢急了,想辩驳,却被卫青一个手势给拦住:“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威名在外,匈奴人对他总是以多欺少,誓要将他生擒活捉,所以我说他运气差,而没说他不会领军。与他相比,去病更像一员福将,总是心想事成,出征从不会空手而归,所以陛下才将擒拿单于的重担交给了他。若非我军事先消息有误,对上单于的应该是他,而不是我。我是去病的舅父,比他先入军,陛下却更器重他,依你之见,我是不是就该嫉恨我自己的外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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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敢咬住唇,默然无语。
“关内侯,事关大汉的兴衰,我们怎可只着眼于自身的荣辱?老将军不幸,我亦替他难过,然而我无法说陛下做的不对。他答应老将军做前锋,必是老将军在战前以情动人,使得陛下想起了李广兄这一生的不容易,所以一时激动就答应了。可是陛下绝非常人,事后恢复理智,定是暗暗懊悔初时的承诺,才会传我密信。所以,你也不要怪陛下,这个天下,不易坐啊!为了将先皇们遗留下来的一个示弱和亲的汉朝打造成一个强盛无敌的大汉,陛下此生所付出的代价,远远超出你我的想象。他若非对老将军心感有愧,怎会如此轻易地将郎中令一位赐给你作为补偿?何况,陛下的本意不是要严惩老将军,他只想让文吏们在表面上应付一下,用来服众,而后会允许老将军以财帛赎罪,令其平安而返。是老将军一身傲骨,受不得这些,才会一时想不开……唉,都是世事弄人啊!”
卫青轻拍李敢的肩膀,眼睛疲倦地垂下:“敢儿,你既是故人之子,我怎能忍心伤你?放心,今日之误会,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今日所说的是虚是实,若还是不信,大可再来找我。”
李敢收回手,强忍住眼中的泪,抬起头看看有些灰暗的天色。
卫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李敢怔怔然踱至府外,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被冰雪封住的期门湖畔。
呆站半晌,突然拾起一块冰寒彻骨的石头砸向湖面,随之爆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
石头将湖面砸出了一个洞,冰层下的水搅着冰碴打旋,可是没过多久,那细小的洞又慢慢地被冰势给侵占了,好似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李敢精疲力尽,颓然跌坐在雪沫中,双手抱头,终于悲泣出声。
☆、164陇上横吹霜色刀:道别
战事稍歇;终于盼到了一家三口团聚的日子,容笑暗暗祈祷岁月可以这样无波无澜地流淌下去,可惜天公不作美,元狩五年纷至沓来的事件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首先是武帝宣布废止三铢钱,改铸五铢钱,也就是后世所称的“郡国五铢”或“元狩五铢”。
容笑明白;此举本意是应对国家日益恶化的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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