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衾寒[金推]》第91章


察觉到她的疑惑,裴喻寒垂下眼帘:“我的喊声引来了黎延,他以前是阿姐身边的随侍,功夫了得,他暂且用功力护住你的心脉,带你回府,得知你出事,若眉坦然交待,你曾经对她有恩,按照你的吩咐,私下买来这包砒…霜,可是她心里不放心,便在砒…霜里暗中动了手脚,以致毒性减弱,使你这才侥幸挽回了一命。”
裴喻寒一边说,一边流着眼泪:“阿念,你虽活了过来,可是神智大乱,尤其看见我的时候,更是歇斯底里,不住想着法子寻死……那时我终于明白了,你是真的无法原谅我,不愿再活下去了,我没有办法,去恳求曾大夫,曾大夫当年游历天下,在西域获得一种奇蛊,一旦对方中下此蛊,灌输新的记忆,那个人便会忘记曾前一切,以新的身份重新生活。”
于是,她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将近一个月,再次醒来,已是叶香偶。
裴喻寒满面悲怆,发颤的嗓音近乎支离破碎:“当你笑着喊我‘表哥’时,没有人能知道,我心内究竟有多么的悲痛欲绝,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平日我根本不敢靠近你,我总是害怕,害怕你有一天会记起以前的事,然后又会寻死,永远的离开我……我想着不如就这样吧,让你以叶香偶的身份留在我的身边,我整顿府里所有家仆,带你回北城,你曾经说过,十五岁之前,是你最快活无忧的时候,所以,我就让你重新回到十五岁,远远的看着你、照顾你,将来,过上属于各自的生活,我想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你所希望的吧……我试着忘记你,努力让自己爱上别人,可惜却都徒劳无获……”
他双手掩面,泪水如注般,汹涌地从指缝间奔流而出,叶香偶从未见过他这般,就像个小孩子,哭得几乎不成样子。
“对不起……阿念,真的对不起……是我一念之错,犯下再也无法挽回的错误……每当午夜梦回,我动辄会梦到这个孩子,你不知道,其实我有多希望咱们能有个孩子,如果是男孩,会生得像我,如果是女孩,会跟你一样活泼好动,我会教他打算盘、教他吹笛子、教他读书写字……可我没有想到,一切都被我亲手毁灭,是我亲手杀死了他……阿念,这辈子我也不会原谅自己,在山谷得知真相后,我每天都活在罪责之中,日夜煎熬,有时候心里痛得受不了了,我只能深夜买醉,渐渐胃病就越来越厉害……可是我控制不住……控制不住……”
他哭得几乎泣不成声,大颗泪珠子濡湿胸前的衣襟,他两条手腕上还缠着白色布纱,当时大火烧得那么凶猛,他仍不顾性命地要冲入救她,难免会被火苗烧伤,叶香偶眼睁睁地看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两年里,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叶香偶,一直不知道他为何会待她这样冷漠,这样严厉,这样拘束她不准外出,如今,她记起一切,也终于明白到他内心的煎熬与苦楚。
裴喻寒可能发觉在她面前哭成这样有些尴尬,神情略显狼狈地用袖子揩揩通红的眼角,问道:“你、你口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来?”
他语气小心翼翼,好像唯恐她会拒绝一样,叶香偶的确口干舌燥,点了点头。
裴喻寒如奉纶音,赶紧给她端来一杯清露。
叶香偶打算坐起身,结果感觉四肢百骸跟要散架似的,疼得忍不住哀嚎一声。
“别乱动。”裴喻寒忘记提醒她,将靠枕摆正,让她脑袋搭在上面,勉勉强强把水喝下。
叶香偶问:“我昏迷多久了?”
“第四天了。”他记得很清楚,目光始终在她脸上错也不错,可能是真的怕了,他险些失去她两回,爱到至深时,便是患得患失。
他眼睛里血丝浓浓,眼睑下的青影在白皙如玉的肌肤衬托下,透露出掩不住的疲惫,叶香偶不禁问:“这些天你一直守着我?”
裴喻寒仿佛怕她不高兴,窘迫地颔首下,启唇解释:“大夫替你看过了,手跟脚多处都有骨折,不过好在没有伤到要害,至少要卧床休养几个月。”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吧,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死已是万幸。
裴喻寒略一沉默,缓慢开口:“阿宁,他死了。”
☆、第87章 '连载'
叶香偶记得,在坠落的最后一刻,她仍被纪攸宁死死裹在怀中,而他自己,骨骼碎裂,生生成了肉垫。
她忍不住想,这两年,纪攸宁又是过着怎样的日子?他本是乖巧温驯的大少爷,可是被纪夫人强迫娶自己不爱的女子,逼他做一切他所不愿做的事,不得已,他只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反抗,他说过,他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痛恨被处处限制,所以最后,他这样做,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报复、对纪夫人的一种报复吧,死亡,予他而言,何尝不是束缚后的解脱,他本是要带她一起走的,然而,他终究没有舍得。
叶香偶突然哭了出来,大概是历经了太多太多的事,纪攸宁的死,那个逝去的孩子,她与裴喻寒的爱恨离合,一时间,她终于遏制不住情绪,哭得稀里哗啦的,好比婴儿离开母体时的大声啼哭,不再有任何顾忌,裴喻寒没有说话,只是一旁默默陪着她,直至她最后哭得精疲力竭,含泪睡去。
有句话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接下来的日子,叶香偶开始静心休养,裴家果然是财大气粗,那些膳汤补品天天往她屋子里送,就跟不要钱似的,叶香偶倒也积极进补,给什么吃什么,她险些丢掉两次性命,如今活下来,竟越发让她感到生命的可贵,现在她也算是想明白了,人生在世,就应该好好活着,有苦有甜,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再看到拐拐,拐拐依旧宛如小凤凰一样,挺胸抬头,忽闪着大翅膀,兴奋地朝她喊着:“呆瓜!呆瓜!”
以前她总是跟拐拐生气,觉得连只鹦鹉也在欺负她,孰不知,拐拐其实是在跟她撒娇,管她要奖励啊。
叶香偶含泪摸着拐拐的小脑袋,给它剥着爱吃的核桃仁,日后哪怕拐拐管她叫一百遍“呆瓜”,她也不会不高兴了。
裴喻寒每天都来看她,不过大概是她已经恢复记忆的缘故,总是不敢靠得她太近,她吃饭、睡觉、看书,一直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似乎每天能够看上她几眼,他便心满意足了。
叶香偶记得裴喻寒说过,她服下砒…霜后又被救活了,可她实在想不起那段期间自己都做过什么,但应该挺可怕的吧,因为瞧裴喻寒现在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怕她又受刺激,随时会自杀一样,难道真是把他吓出后遗症来了?
可以下地后,叶香偶听从大夫的嘱咐,开始积极锻炼,拄着拐杖练习走路,有回裴喻寒见她差点跌倒,连忙从旁搀扶,偏偏她是个倔性子,再加上有点急攻心切,便推开他的手:“不用,我自己来。”
结果裴喻寒一下惨白了脸,僵在原地,竟是一副可怜巴巴遭受嫌弃的模样,叶香偶才醒悟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心底不禁感到几分好笑。
她现在与裴喻寒的关系,真是说好不好,说差不差,两个人中间仿佛总隔着那么一步,无法靠得更近,而关于纪攸宁,彼此却似乎很有默契一样,不会提及。
不过她知道,裴喻寒一直很关心她,有天晚上趁着翠枝去厨房,她又逞强,不用拐杖试着从床边走到炕头,结果中途跌了一跤,头还磕到杌子,痛得她哎呦直叫,这个时候裴喻寒突然就冲了进来,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然后紧张兮兮地为她检查伤口。
看到她额头上凸起的小鼓包,他既是心疼,又是莫可奈何:“别乱碰,我给你上药。”
他连药箱搁在哪儿都清楚,动作麻利地取来,坐在床边细致地给她抹药,叶香偶痛得一吸溜气,他便紧张得手指发抖。
等上完药,叶香偶奇怪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出现?”
似被戳中心事,裴喻寒脸莫名一红:“我忙完手头上的事,顺路……过来看看你……”
可她一出事,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显然在外面站了许久,叶香偶暗忖,他该不会每天晚上都在自己门外乱转悠吧。
翠枝端着燕窝粥进来,见裴喻寒在,吃了一惊,不过并未多言,伺候着叶香偶服下,裴喻寒倒是屁股沉,坐在旁边干脆就不走了。
直至叶香偶连打了几个哈欠,裴喻寒方反应过来:“你该睡了吧?”那语气,简直就是舍不得走。
叶香偶点点头,他才有些落寞地离去,叶香偶略一犹豫,启唇唤道:“裴喻寒。”
他立马转身,眼神熠熠。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