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玛莲》第54章


不管了,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海因茨非常擅长自我开解。
八月结束之前,素素离开了莎赫蒂,当她回到莫斯科,却收到了安娜的电报,已经嫁给美国大兵的安娜在电报中说道,海因茨的母亲,马肯森太太已经因肺炎在半个月前过世,并由安娜安排入葬。
海因茨远在莎赫蒂,安娜又不知地址,只能由红十字会转达,因此海因茨现在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素素能够想象他收到噩耗时的情景,这让她心如刀割。但生活总是如此,无数人来过,又一个个离开,最终陪伴我们的仅剩回忆。
然而对素素而言,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
她透过在国际红十字会的朋友,将马肯森太太不断向斯大林写信并祈求宽恕的故事传扬出去,并由英美各大报刊登载,变成了战后最令人心碎的生离死别,恰巧当下各国对苏联扣留大量德国战俘的行为颇有怨言,这故事便成为了催化剂以及向苏联施压的政治手段。
但这些对素素而言都不重要,她想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海因茨的自由。
Chapter46
正当海因茨还在纠结亚洲女性究竟能不能活到一百八十岁的时候,伊万突然出现在营房,通知他,“大尉要见你,猪猡。”
海因茨没法儿拒绝,而米勒在火炉边上吓唬他,“快去快去,也许大尉今晚就要枪、你。”
虽然大家都明白,这前提是大尉能够经受住克罗洛夫夫人的雷霆之怒。
冷风呼呼地刮着,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死人高峰期——西伯利亚高原的严冬。
海因茨被带到了克罗洛夫大尉的屋子里,这儿的火炉烧得很旺,果然大尉就是不一样,哼哼,所谓的共产主义人人平等其实也都是屁话——他愤然地想着,直到大尉礼貌地招呼他,“坐吧……”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待遇,他深深的感觉到,也许他真的要被执行枪决,就在今晚……噢,我可怜的伊莎贝拉,你的丈夫就要离你而去,他将被葬在积雪覆盖的莎赫蒂,永远无法回到温暖美好的巴伐利亚。
他看见大尉和善的眼神,内心却在为死亡痛哭。
“我知道你听得懂俄语,那么,让我们开门见山地说。”
说什么?难道要听他的死前忏悔吗?
“我知道你们都在战俘营受了不少苦,但你们得想想自己给苏联人民带来了多少苦难,与此相比,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是的,大尉同志。”海因茨仍然惜字如金。
大尉瞥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件继续说:“从红十字会转达的电报,你的母亲已经在夏天过世。”
海因茨愣了愣,显然没能听懂,或者说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而大尉把电报递给他,那上面德语和俄文都有,俄文标注显然是由红十字会工作人员添上去,以免被苏联内务部当成什么不可传扬的机密情报。
海因茨捏着那张破纸在眼前看了一遍又一遍,明明是非常简单的几个词,他偏偏一个都看不懂,他的脑子无法运转,他什么都不明白。
连大尉都在叹息,对母亲的爱,但凡人类都会有同理心,他好心地把莫斯科的来信递给他,“也许你会需要这个。”
是素素的信,海因茨认得出她的字迹,在他展开信纸之后,他终于能够读懂德文,而他远在莫斯科的独自面对寒夜的妻子在信中说,“坚强起来,海因茨,妈妈绝不愿意看见你为他伤心难过——我将隔着西伯利亚的漫长铁轨与冰冷空气拥抱你。你的,唯一的,伊莎贝拉。”
两张信纸都被他捏得皱了起来,他低下头,忍了又忍,最终也没能忍住滚烫的眼泪。他眼圈泛红,调整呼吸之后才看向大尉,“感谢您的通知,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善良的德国妇女。”
“是的,我相信她是。”大尉回答道,他的眼神真挚,绝不会是敷衍撒谎的人。
然而谈话并未就此结束,大尉还有文件没有展示完毕,一则是法文消息,一则是英文报纸,“我相信你都能读得懂。”
海因茨粗略看上一遍,他的心再度被刀锋割裂,原来他的母亲这么多年来始终坚持不懈地向斯大林写信,即便这样能帮助他回家的几率微乎其微,即便如此,她也在慕尼黑做着她所能完成的最大的努力,她并没有放弃他,一刻也没有。
他的眼泪打湿了剪报,他听见大尉仍在说:“明天记者和国际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就要来莎赫蒂进行采访,他们一定会和你进行会谈,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够谨慎地作出回答。”
他们都是和政治游戏沾过边的人,不必揭开谜底,海因茨就已经明白,随即作出承诺,“当然,我知道该怎么应付记者。”
“那就好。”
作为回报,已经对海因茨悲惨遭遇的抚慰,当天晚上他得到了加餐待遇,一根红肠以及一大颗新鲜的水煮土豆,这让他把盘子都舔得干干净净。
饱腹感降低了他的哀伤,也许妈妈会在天堂得到抚慰,毕竟那里没有对德国人的驱赶,也没有饥荒。
“妈妈……”他做梦也在思念着远在故乡的妈妈。
第二天一早,海因茨就像个木偶似的被勒令换上新衣服新裤子,并且剃掉了胡须还梳了个油光发亮的头发,这情形可真像他结婚那天,但他的新娘不在身边,约瑟夫也仿佛患上了疟疾,正被隔离。今晚他原本和米勒计划好,要去给约瑟夫送药,毕竟素素给他留下了不少稀缺药物。
跟随红十字会到来的还有个美国记者,毫无意外的,他被海因茨流利的英语所折服,开始认为整个战俘营都藏龙卧虎,并坚信也许接下来他还能为美利坚发现什么顶尖高级人才。
采访主要针对马肯森太太的故事展开,中间串联了不少对莎赫蒂战俘营的询问,美国记者太能挖坑,稍不注意就被他们带进坑害苏联人的陷阱里,虽然说那些关于战俘营的肮脏传闻都是真的,但绝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最后,美国记者问他,“请问你现在最希望拥有的是什么?马肯森先生。”
海因茨回答,“是自由,至少让我回到慕尼黑去祭拜我的母亲。”
记者也变得肃然,并衷心地祝福他,“希望你的愿望成真。”
“是的,希望,感谢上帝我们至少还有希望。”
篇幅冗长的报道以海因茨的最后一句话结尾,感动了无数人。在经历战火硝烟与相互屠杀之后,作为渺小而卑微的普通民众,也许能够拥有的也只剩下希望而已。
同时,克罗洛夫大尉对于海因茨在此次报道当中谨慎配合的态度也十分满意,当然也就对他的个人评价打了高分。
一九四九年六月,在漫长的刑期之后,斯大林下令释放第一批德国战俘。由于马肯森太太的感人故事,海因茨的名字也赫然在列,而米勒因为党卫军的关系没能赶上这一批,但他仍然乐观,在离开之前陪同海因茨一起把卡尔的骨灰挖出来——小卡尔被装在素素带来的饼干盒子里,每一天都在和黄油曲奇一起欢快地舞蹈。
“你可真是好运。”米勒弯腰挖土,忍不住羡慕起了海因茨的狗屎运,“迟早我也会找到愿意为了我跑来战俘营的好姑娘。”
海因茨不答话,还是木头人样子,蹲在冷杉树下用手刨出了小卡尔。
米勒把铁铲扔到一旁,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享受着午后的凉风,“你的中国姑娘也和你一起回慕尼黑吗?”
“不,她还要在莫斯科参加毕业典礼。”海因茨细心地掸开饼干盒上的泥土,难得耐心地向米勒说明,“而且我们得坐闷罐车回去,我可不想她受这种苦。”
“真羡慕你。”米勒感叹。
“你有我的地址。”
“当然,我一定会去慕尼黑找你,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好好喝一杯,我不信你酒后也这么不爱说话。”
“我等你。”
“是的,长官。”米勒脱帽,向他行礼,“祝你好运,海因茨。”
七月,海因茨登上了西去的闷罐车,带着十年梦魇,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考芬格大街还是老样子,安娜在道路尽头朝他挥手,莱曼太太给予他最温暖的拥抱,妹妹苏珊娜早已经出院,安安静静地坐在庭院里等他,“海因茨,我的礼物呢?”她朝他伸手,她的记忆仍然停留在苏联军队攻城之前,“你答应我的,巴黎的香水和比利时的玫瑰。”
“当然。”他带着盛满泪水的眼睛拥抱她,“我会给你一切,我的宝贝。”
毕业项目比想象中困难,素素忙得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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