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美人》第40章


“像祖父您这样英明神武都找不到,可见这酒早被人喝光了。”
“胡说八道,整整两百坛酒,就是搬,也得搬一个时辰,喝光了,那不得将人醉死?快说快说,你到底藏哪了,我可是连你爹那硬板床都掀了,硬是没找着半滴酒!”
凌太爷顽劣,三公子却清醒,死活不答,四小姐凌世瑾笑嘻嘻拽着太爷的袖子,滑不溜手地答道:
“总之藏在您找不着的地方!您要真有胆量,我爹那硬板床算什么?您往我大哥、二姊房里找,他俩可都是翻脸无情的,就算是祖父您有几分面子,不要了您的老命他俩也得把您毒瞎了!”
四小姐笑得开怀,凌太爷犯了倔,狠话道:“看你俩猴孙得意的,老头子我这就往你大哥、二姊房里闯一闯,你们莫忘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叱咤武林的……”
“一代毒圣嘛!”四小姐快嘴接过话头,凌太爷赏了她额头一个爆粟,道:“你这黄毛丫头,没大没小!”
“您快去快去!怎说这么多闲话?我看您呀,为老不尊,被毒瞎了,恐怕连爹都不会出手救您的!”四小姐捂着额头,嘻皮笑脸,凌太爷叹气道:“你爹呀,就是个不肖子,无趣无趣极了!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看都不像我生的!不过幸好还有世玉,乖孙儿,你才是爷爷我的亲孙儿!”
凌太爷癫三倒四,若不是亲儿子,怎么会是亲孙儿?凌世玉则十分不赏脸,一味拿绢帕细细拭着他的青玉笛子,间或“嗯”两声,这会忽而抬起头,若阳春里的白雪般笑道:
“总之您别往山庄外跑,外头可都被爹还有大哥下了巨毒,药方子在爹手里攥着,您中了毒也没现成解药,到时候若不小心真中了毒,您一代毒圣,可真就死得其所了。”
“呸!呸!乖孙你还真是真是……”凌太爷想了半天词,只憋出一句道:“你还真是最深得我心!连我最心仪的死法都想好了!”
凌世玉头疼摆脸色,嫌弃似的甩了凌太爷的手,凌太爷仿佛深受刺激,道一句“乖孙你等着瞧好了”,果真就奔出锦鲤堂找酒去了。
余下四人哭笑不得,则绕坐着看锦鲤堂三丈长三丈宽的锦鲤池塘,浮萍新绿,红鲤可爱,塘上还有细练如半边银月的汉玉小桥,桥上刻字古朴,甚至连这锦鲤池上这方天里的汉瓦当都刻了篆书花纹,深合顾为川的心意。
连映雪将他身上的细毛织毯偕紧了些,又将筠笼小火炉放在一旁,添了许多新炭,他看她拿钳子一块一块地细慢夹起红红灭灭的火炭,间或点点火星溅出,怕烫伤她,只忙道:
“不用添那么多的,你过来我旁边坐着就好了。”
连映雪笑了笑,替他将小火炉置在脚边,足下生寒,又近白玉水池边赏鲤,自然难将息些的。顾为川看她这样,心上愈发爱怜,再看她指尖微微红粉,伸了手要拢住她,她轻轻握着他的指尖,调笑道:
“你的手比我还冷,这样也算好心好意替我暖手么?”
顾为川笑了笑,四小姐艳羡两人恩爱,道:“映雪姐姐,我到底何时才可寻个如意郎君?无恤哥哥呢,他到底又在哪里?我现在想想,倒是活着才好哩!要是我死了,恐怕死前都见不着他一面呢!”
四小姐才怅惘了片刻,头上便又挨了三哥笛子轻轻的一敲,道:
“我不是叫你要言语矜持的么?怎么又忘了!”
“矜持有什么好的,我不光言语不矜持,我还要白纸黑字写下来!”四小姐赌气似的,人似风般,从锦鲤堂内抬出一张半人高的小案,案上笔墨纸砚,还有许多散帖,三公子无奈笑道:
“你把祖父心肝宝贝都弄出来了,小心他跟你翻了脸,把你剁细了,扔进锦鲤池里喂鱼!”
“祖父才舍不得呢,而且这些帖书有什么意思,主人都死了,留字作什么?就算要留,也得遇着知音呀,祖父那糟老头子,我可不信他会赏,瞧这案上乱的,一看就半点不珍惜。”
四小姐振振有词,连映雪随意扫了眼,米芾珊瑚帖、蔡卞雪意帖皆寻常丢去,难怪顾为川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忽然狡黯笑道:
“四小姐,我和你无恤哥哥一块长大,我记得他最爱临帖养心,但他临帖时有个怪毛病……”
“什么怪毛病?”四小姐果然上勾,连映雪微微笑道:
“他呀,喜欢将帖书裁碎了,一个字一个字地临着,你要真是想讨他欢心,不妨先拿刀、尺来,将这些名帖裁成一格格小字,拢进信封里,再写封情意绵绵的手书,等我出庄回雪域时一定亲自帮你带到他手上,到时他看了,一定感动莫名。”
凌四小姐心上欢喜,果真要去拿刀尺,顾为川无法想象眼前绝世帖书被裁成雪花纸片的情景,岂止惨不忍赌四个字可形容的,他忙阻道:
“四小姐且慢!”
凌四小姐兴致勃勃,连映雪笑吟吟在那整理帖书,边理弄边道:
“四妹妹快来看,这不知是哪家写的行书‘孤鹜’,这两个字可最合白无恤性子了,这也格外好裁,你当中一断,要不裁成圆形的别致些?四妹妹会丹青么?再添画只孤骛上去,可就形神俱美了!”
“呜呼哀哉!”凌三公子笑叹着气,“焚琴煮鹤裁字帖,可并称不识风雅的三绝了!”
凌世瑾却格外热忱,眼中神采盎然道:“他看了我的画技,兴许会动心哩,不过我先想想写什么信给他!”
凌三公子已全然晓得管不住自家妹妹了,只轻轻吹起红络青玉笛来,笛声里春风和煦,吹皱江水绿如蓝,堤岸上嫩柳轻黄,落英成阵。
顾为川皱着眉看映雪儿胡闹,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一般,微微笑道:
“我们几个在这里各玩各的,岂不无趣,我看这锦鲤堂檐上的汉瓦当,那一块双鹿细纹、‘甲天下’三字极好,还有那一块缪篆书体的‘永受嘉福’、‘维天降灵’,陶质可爱,都是上品,不如我们一块拣些石子来掷,谁掷碎得多,算谁的暗器功夫最好?”
连映雪听了,会意之时,微笑着酡红了脸,心有灵犀,已无须多说,她只轻轻嗔道:
“我虽比从前聪明多了,可是你何时蠢笨些?一直都是被你欺负着,现下就不能换我一回?”
顾为川见她嗔怒时亦是可爱神色,不由微微心动,四小姐听不懂他俩暗语,但还晓得情人心意、外人莫识!只兴高采烈地低下头,研了墨,提了笔,蘸饱了墨汁,却对着信笺发起呆来,咬唇思来想去,头一句该怎么称呼白无恤,竟都写不出来。
三公子凌世玉见自家妹妹如此难办,唇边的笛声吹得愈发缠绵悱恻,勾连情丝,高妙极了,顾为川最识音律,亦不由相顾倾听,忽见那锦鲤池中,一只只红鲤鱼溅水而出,翻腾跳跃,薄浪阵阵,仿佛亦被这笛声感染了欢愉兴致。
连映雪看了不由笑道:
“从来西子生得好,浣纱时可沉鱼,没想到三公子的笛声高妙时,亦可以御鱼,锦鲤上下,倒算奇景。”
四小姐却苦心憋屈,半天都没有感染,纸上仍未着半字,三公子笛声罢,只取笑道:
“凌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截木头!文采匮乏,若给你支玉簪搔头,等你憋出个字来,恐怕簪子都要搔断了!”
四小姐憋红了脸,最后无法,只能拉着连映雪道:
“映雪姊,你最晓得无恤哥哥的心意,你来写,我来抄!”
“四妹你莫添乱子!”三公子多少通点人情世故,哪有要一个女子在自家丈夫面前给别的男人写情书的道理?
四小姐却歪缠着连映雪摇道:
“这有什么,代笔而已,况且映雪姐姐你就想着顾大哥写,情意相通,无恤哥哥肯定看不出来!”
凌世瑾傻时呆傻,精怪起来又有一番道理,连映雪被她缠不过,只好笑望一眼顾为川,提笔写道:
“数九寒冬,云沉昼微。君踪沓沓,妾心伤悲。
闻笛有意,锦鲤如飞。憔悴花遮,问君何归?
望公子珍重,倚柳共待春风芳菲。”
四小姐见连映雪写着,随她字吟来,莫名怅惘,忽然通红了眼睛,“难怪无恤哥哥只喜欢你,我想他一定也只愿意和你一块,倚柳待春风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在这冬日里,找个公子,写九九消寒帖“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还有那个什么行书孤骛,是近人的,我又时空穿越了,幸好老娘写的是武侠,谁考据武侠谁就是……哈哈……你们懂得。
☆、乐绾红绳
连映雪瞧见凌四小姐不能言语的伤心;自知是在她面前过于轻狂;于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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