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美人》第42章


“这天底下还没有哪个地方我想去却去不得!”
连映雪见他这样,只扬声道:
“你要是被毒死在半道了,我可不管埋你!”
“那又如何?你在百草山庄里头还不是任人宰割?我若死了,自然会在奈何桥边上等你,反正也不用等多久。”
两人没心没肺地言语简直令人悚然,但偏偏他俩是惯这样的,而白无恤一定是听说了百草山庄的变故这才赶来,也许他亦晓得她也在庄内,所以才会这般火急火燎。
毕竟顾为川受了重伤,连映雪只能求凌家救治,更何况多情谷本就离洛阳不远,于情于理,他也许早算准了。
连映雪冷声道:
“总之你等三日后配好解药再进来!”
“我破那八卦阵已经迟了好些日了,你以为我会任由着我的未婚妻同别的男人缠绵么?哪怕多半日都不可能!更何况整整三日三夜?”
白无恤冷冷吩咐药童留在庄外,自个儿已展身如飞鸿般掠了进来,三十丈远不过转眼踏至眼前,只是他看着近在咫尺映雪儿还未开口,喉间腥甜,嘴角已忍不住溢出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为什么连映雪会破案了吧?因为她小时候就是个虐待动物的恶魔!长大了也是个深谙犯罪心理的潜在罪犯!
☆、天赋轻狂
红药阑如旧,庭花影依然,连映雪没料到自己又站在和光山房外;只不过上遭是东厢;此番是西厢;不同的人或伤,同样的命悬一线、不知生死。凌家人提着药泉热水进进出出;隐约透过纸屏;将一桶桶倒进丈余见方的药池子里。凌二小姐并凌四小姐两人来来回回的走动,虽未说一句话,可眼睛皆似红肿,忧心忡忡之态,格外触目。
他不会真的快死了罢?
这个念头突然窜了出来,那竟是连映雪无法可想的,她一时伤悲起来,竟想不起从前曾遭逢过同样的失落,尤其是那般痛彻骨髓的苦味,恍惚如梦。她曾是连自己死了都不惧怕的,可这回心上悲痛纷乱,模糊间想起少年时与白无恤的誓言,两人曾歃血起誓说什么共渡不辜负此生,即便死亦葬在一处,同去做那鬼堆里的枭雄。
他那时光彩烨烨的眼神、清贵照人的姿态竟不可再得了。
连映雪禁不住心潮翻滚,万念俱灰,默无声息地立在庭中,竟似呆了。
连顾为川何时立在她身边她都不晓得,惟她察觉到他轻轻牵住了自己的手,她只能勉强朝他微微一笑,可那笑亦遮不住她的凄凉,凌三公子所说美人似蝶、长为情忙之语,竟诚是不欺了。但她那般消损姿态,令顾为川并无嫉妒恼意,只是愈发怜爱起来。
他晓得映雪儿毕竟不像从前那般懵懂无知,以她如今的聪敏才智,世事纤细如斯,令她亦纤细如斯,若她再忆起同白无恤丝丝相扣的少年过往,伤悲起来,自然愈发入骨地难捱。
而顾为川身子并未好,陪她在空庭当风站着,连映雪实在不忍,催他回房,可他未说不肯,脚上却不肯挪步半分,连映雪无可奈何,只能依着他站近了些,握紧他的手,绵绵不绝地渡了些真气与他。
日暮时,方静柔捧了热盅熬汤过来,同样的忧伤流露,眼睛像是哭过的,只是在旁人面前,格外忍耐了哀容,却不知这样愈发明显,停留片刻,看着厢房内竟忍不住泪水横流,她忙低下头去,深怕被人瞧出端倪,未多说几句寒暄,匆匆放下饮食就走了。
连映雪虽未瞧见她后来的形容,但听那脚步声,却是停了又停,仿佛几步一回头,最后留无可留、停无可停才难忍地走了。
那么一时半刻,连映雪忽然羡慕起方静柔还有凌家姊妹来。她们伤心了便可落泪,为什么她无限伤痛,却哭不出半滴眼泪来?
顾为川终究不是久耐能熬的身子,空忍着饿,又感染映雪儿的伤愁,禁不住咳嗽起来,扯动胸肺里的伤口,已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连映雪终于醒过神,哪能再顺从顾为川的意愿?强扶着他回了东厢,又逼他躺好在床上,她回转了,端进来热汤坐在床沿,就着汤匙要喂顾为川喝几口,顾为川却紧闭着双唇,缠道:
“你先喝半盅,我才喝。”
连映雪拿他没法,捧着饮了几口,却再没有心思多进了,顾为川见她如此,知不能再逼,接过汤盅慢慢饮剩了余下的补汤,再看连映雪低下头为他细细拢好被子,他只闭目养神地装睡,可他心底清楚地晓得,她终还是放心不下,哪怕是要风露中宵,她也会一直立在西厢门外的。
顾为川心上茫然无解,门外对联那句世上无相思药引,当是说她对他?还是她对白无恤的?
两更天的样子,凌天元终于步从西厢门外,连日来百草山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为家主的他恐怕真是倦怠了,众人默默无语,原回各房里歇着,本来四小姐还想淹留,已被二小姐拽着边走边训道:“你莫添乱,他静养着醒不醒得来还两说,你若在旁边哭哭啼啼害死了他,你可别后悔。”
两个人说起死字;皆是难耐的清悲;齐望了连映雪一眼,看她脸上冷冷清清的,皆有些纳罕,怎么她同他从小一块长大的情份,这会竟烟消云散了不成,两人默默不再言语,相携而去了。
等众人皆离去了,连映雪方才推门进了西厢。
三四盆炭火烘得房内暖意如春,锦屏那头,烛火照来,依稀可见白无恤赤着身泡在药池子里的情形,一股馥郁熏香浓得难以描述,愈近了愈芬芳无比、难以隐藏,连映雪思索着,想是那庄外余毒所致,只是这香愈浓郁,却愈像是身将腐坏的预兆。
连映雪绕过屏去,看见白无恤后背依着药池白玉石沿,靠坐在对面,眼睛闭着仿佛昏睡,那股平静无争的神态,在连映雪记忆中,竟像是从未看到过,由他这般虚弱模样,任烛火煌煌照来,愈显得仪容俊美柔和,全然没有往日的冷清不羁。
连映雪忍不住下到热气腾腾的药池子里浸着,药汤哗哗溢出,她近了看他才看出了这白茫茫雾气遮住了他的唇色惨白、肌肤晦暗,他竟像是将死的容色。一时间酸楚袭来,连映雪终于忍不住泪水盈盈,眼前一片模糊,良久,勉强能睁眼凝望他,不望还罢,一望更加悲恸难忍,只能任泪水暗流,一切皆不知晓了。
连映雪这般默默流泪,苦苦忍着,不动声响,深怕惊扰了他,人生如梦,譬若原野上的朝露,若他也这样了无痕迹地消逝了,留她孤苦在世——她一念及此,不禁胸口郁抑,愈难平静,眼泪淌个不止,神情愈加恍惚不定。
白无恤恍惚醒来时,正看见连映雪在他身边默默哭得如泪人一般,原本玉立清扬的人儿,情怀恸来,哭花了脸,他不禁轻轻一笑,连映雪惊诧抬头,腮上仍有泪珠儿,只见他那么一笑亦是虚弱惨白极了,嘴上却仍不饶人地取笑她道:“你一哭,形骸岂止百丑?”
话里仿佛有那么几分痛惜,却说着这样无关要紧的琐事,简直令连映雪恼羞得无地自容,她是愈恼愈笑的,着力讥讽道:
“你说话还是这种生不喜、死后嫌的,想必一时半会也去不了你心念念的奈何桥罢?”
白无恤亦是深知她的脾性,忍不住唇角露出笑意,温柔道:“我睡着时做了个梦,梦见你摆舟渡冥河来接我,梦醒了浸在这药池子里,我还以为仍身在冥河呢,没想到你倒是真下水来接我了?”
“谁有心思接你!”连映雪听着白无恤这胡诌的梦也好笑,道:“不过这药池倒有些冷了,我去给你添点热水。”
白无恤见她湿漉漉的,不想她当风奔波,只道:“这房里暖得很,水也尚可,你要真想暖我,不如靠近些。”
他着意调戏她,只是话音那样低沉无力,笑意都是惨淡的,她竟心生了怜悯,不忍逆他意,在水底伸了双手轻轻抱住他的腰,靠近了,整个人已柔柔偎在他怀里,头亦轻轻枕在他肩上,那一霎全是难言的眷恋、纵容的亲密。他与她之间,仿佛诸事本就该如此,是离巢之鹊,重又旋飞,风雪压枝,前景黯淡,愈黯淡不明,愈使得两人情意难藏。
白无恤得她这样靠偎着,得她为他流了那么多泪珠,不禁意魂融消,一切起灭仿佛刹那都圆满了,他忽而无常地好心道:“从此盼望你不会为我再度暗中淌泪。”
那句话原本是极无意的闲话,但从他这样毫无心肝的人嘴里说出来,竟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般,衬得眼前情景愈发像长久的决别、永恒的失去。
他若死了——竟像是要将她的过往也要枯萎了一半!连映雪生了惧怕,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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