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待昭阳》第66章


同一间屋子,同一张榻。
他当时躺在上面,神志不清。
她照顾他。
也差点杀了他。
尚睿思绪回转,转身后神色无波地看着子瑾,开口提道:“还有喻晟。”
子瑾手指微微一屈,等着他的下文。
“太后曾经削了他官职,还下令缉拿他,我之前查了一下,至今缉拿令还被廷尉府登记在册。如今罪未脱,他夫妇二人却已含冤去世。我心难安。”
他说着话,脚步又踱了回来,从刚才那盒子中取出压在最下面的一张旨意。
“听说他认了你做义子,将你抚养成人,这让我十分欣慰。朝廷还他清白是其一,其二他膝下只有一女,名为昭阳,我想将她认作先储的养女,日后与你以姐弟相称,让她纳入尉家玉牒。旨意我都已经写好了,按照先前玉碟的排序就封为延宁郡主,你看看。”
尚睿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将手中的圣旨递到子瑾的面前。
子瑾看了尚睿的手一眼,却是不接。
他知道此行不易,也料到尉尚睿肯定不会轻易地放过夏月,却不想他竟然这样下手。若是夏月入了玉牒,做了他父王名正言顺的嫡女,那便成了他真正的姐姐。大卫朝虽然堂兄妹可通婚,叔侄女可通婚,但是亲兄妹、亲姐弟是绝对不可能的。
尚睿双眉微挑:“听说那喻晟待你如同亲生,如此大恩,焉能不报?”
子瑾没有答话,也没有动。
两个人陷入了僵局。
一个人递过圣旨,另一个人却不接。
子瑾放在桌下的那只手,紧紧握成了拳。
他若是接了,那他这一生执念如何善终。
他若是不接,尉尚睿一怒之下,南域百姓、梁王……后果不堪设想。
尚睿目中带着凌厉,不愠不火地又叫了一声:“郁儿。”
这时,子瑾从凳上起身,后移了几步后,撩起袍子双膝跪地道:“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尚睿嘴角噙着半丝讥讽:“燕平王指的是方才的哪道成命?”
子瑾知道他故意如此一说,屈身将头抵在冰冷的地上,额头重重一磕后直起身道:“臣欲求娶喻晟之女喻昭阳,望皇上成全。”
尚睿听见“求娶”二字时更加怒火中烧,脸上却反而笑道:“你见朕时不跪不拜,朕赐你恩典时,你也不跪不拜。此刻你倒是幡然醒悟了。”
子瑾无视他的嘲讽,又沉沉地一磕头,再次重复道:“望皇上成全。”
尚睿冷嗤一声,道:“朕如何能成全你?你既为喻晟义子,与那喻昭阳也该是以姐弟身份示人。如今你竟然想要娶她,如此颠倒伦常之举,也不怕世人耻笑。”
子瑾跪在地上,脊梁挺得笔直,平静地回了他一句:“皇上,庶子夺嫡,戮杀兄嫂,才是真正伦常乖桀之举。皇上当年做的,如今臣又为何做不得?”
“你放肆!”尚睿一把将手上的圣旨拍到桌上,怒道,“尉冉郁,你是不是以为朕杀不得你?”
子瑾收回落在尚睿脸上的视线,垂下眼,依然跪着,却再不言语。
屋内顿时安静起来。
门口守着的楚仲和姚创自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动静,但是各自主人都未传唤,也不敢贸然打断。
尚睿坐了下去,狠狠地灌了一口茶。
半晌后,子瑾抬起头说:“倘若臣以高辛宝玉献之,皇上可否考虑一二。”
尚睿看着他:“那玉就在朕的手里,何需你多此一举。”
“估计玉蝉中的名单,皇上已经拿到,可那是喻晟当年掩人耳目,真正的奥秘并非那份名单,而是一份前朝所遗的宝藏。”
尚睿将茶盏放下,微眯双眼。
子瑾继续道:“这是太祖皇帝君临天下前所得,后命人藏于玉蝉中,传予历代天子,以备不时之需,后来先帝垂怜臣,将它给了臣。臣知道皇上不信,但是皇上肯定记得两百年前太祖皇帝开国建朝之时原本国困民穷,却突然传闻得到一位仙人相助,那仙人声称太祖皇帝顺天而行,得天护佑,而后国库便陡然充裕。”
这事尚睿自然知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太祖皇帝的一个把戏而已。
“其实当时太祖皇帝只取了宝藏的一半,剩下一半仍在。”子瑾道,“如今大卫国势渐不如昔,南域饥荒,东域海啸,西面乌孙国又对中原之地虎视眈眈。再加上藩王势力已成祸害,皇上难道不曾想过要一劳永逸?”
说到此处,子瑾不待尚睿回答便又是一叩首,缓声道:“于内,于外,朝廷都正是用钱之时。臣愿为皇上解忧。”
尚睿闻言后一语不发,静静地盯着子瑾良久,仿佛是要透过子瑾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最终,尚睿收敛目光,却绽出一笑。
那笑容十分复杂,包含着心中太多的情绪,甚至还带着一丝自嘲。
这时,楼下突然嘈杂了起来,而后,听见咚咚咚的匆匆上楼的脚步声。
“皇上。”是田远的声音。
“进来。”尚睿道。
子瑾见状回头。
田远推门而入,手执一张白绢,焦急地喘着粗气说:“皇上,这是西城门守军收到的菁潭郡主送来的血书,说是闵姑娘在他们手上。”
子瑾心中大骇,“噌”地一下从地上起身:“你说什么?”
在云涧峰,子瑾一行走后,夏月便去了佛堂,跪在蒲团上静静等着消息。
得到子瑾所托,梁王昨日便派了心腹去城中打听菁潭的消息。
哪知,结果却出人意料。
那探子今早才找到菁潭的落脚之地,本在身后悄悄跟踪她,没想到路上恰巧遇见一个醉汉轻薄菁潭,菁潭出手狠毒,拔出身上短刀就刺伤了对方。对方同伴见状,就要抓她泄愤。情急之下,那探子只好救了菁潭,将她带出了城。
刚才传信回来说已经和菁潭到了山下,又请示梁王,要不要把她接上山来。
梁王十分诧异,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是又听上山来传信的人说菁潭受了些伤,需要及时医治。
“这寺庙山高路远,缺医少药,本王到哪里去找大夫,还不如送她回城。”梁王犹豫着,又看了夏月一眼,问道,“丫头,你那里可有什么办法?”他明知夏月一路都在研读医书,才故意有此一问。
自子瑾离开后,梁王也来了佛堂,一来觉得这里心安,二来守着夏月。他知道这姑娘是侄儿的心尖尖,唯恐有丁点闪失。
梁王这人虽然对淮王十分厌恶,但是对于菁潭一直有些于心不忍,特别是他上次替子瑾回绝她之后,见她默然离去,更觉得亏欠。
夏月昨天听子瑾主动提起,已知道菁潭是何人,她本不想和这些事情再有什么瓜葛,无奈梁王问起,只能说:“要是伤势不重,我倒是可以看看。”
梁王点点头,派人接菁潭上山来。
当初他和子瑾选定云涧寺作为落脚点,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人烟稀少且地势险要,仅需极少的人手,便可将此山护成一个铁桶。因此若没有应允,外人很难进寺。
菁潭倒是自己走上来的,左臂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皮肉翻开,伤口往外渗着血。
止血的方法倒是简单,夏月在李季的书上见过,可以只扎针,无需药石。前几日在周宅,夏月便请周氏出去替她置办了几根银针,虽然比不上李季的精细,但是自己拿来练练手也是够了。
她从未在真人身上试过,还有些胆怯。
“郁哥哥呢?”菁潭问。
夏月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在她胳膊上,专注地下针。
三针之后,夏月回到后面的寮房,从子瑾的行李里找到创伤药,回来给菁潭敷了一些,又替她包扎了一下。
“我也只会这样了,若是恶化的话,只有叫他们送你回城里。”夏月说。
菁潭盯着夏月:“你就是闵夏月?也是喻昭阳?”
“是我。”
“你长得这么好看,难怪他喜欢你。”菁潭说。
夏月没有心思细究这个“他”指的是谁,加上子瑾和她定亲的流言,便下意识地以为指的是子瑾。
菁潭失血有些多,脸色苍白。
夏月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屋里说:“你一个人在这儿闭眼休息一会儿。”
她心中有牵挂,做任何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又回到佛堂的佛像下面打坐。
没过多久,夏月突然觉得周围有种异香,疑惑间正要起身查看一番,哪想却见到梁王倒下,而后她眼前一黑也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夏月是被一瓢凉水泼醒的。
她喘着气,只觉得头痛欲裂,一双手被反捆在身后,丝毫动弹不得。她睁开眼还没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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