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穿]公子世无双》第7章


合宫的大小宫女涌进殿里,扶苏做了个“停”的手势,众人又低眉顺眼地挤了出去。
扶苏接过青茗手里的碗,慢悠悠吃了一口,方问道:“我出去这半晌,可有人曾动过我的床铺?”
青茗答道:“公子今日回来的早,奴婢们还没来得及整理寝殿。”
扶苏轻吁一口气,喃喃道:“昨天夜里还在,半天的功夫怎么就没了……”
青茗心思细密,听扶苏这样说,已把问题想得通透,心中一阵冷冽,沉着脸对众位宫女问道:“是谁手脚不干净,竟动了公子的东西?还不快些交出来!”
殿外垂首站着的全是些未经事的小丫头,见公子的贴身宫女盛怒,知道是出了大事。她们一并颤巍巍地跪下,磕头如捣蒜,嘴里高呼着:“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扶苏听得心烦,挥挥手叫青茗打发她们走。
盛着乳酪的陶碗上沁出一层水珠,碗里的几块碎冰化得只剩冰片,浮在黄白的乳酪上。青茗怕吃着不爽口,端出去递给司膳的绯兰。
“去换一碗新的来。”
绯兰才从内宫点了午膳回来,接过黑陶小碗,又要折返回去。“哎,公子素来爱惜饭食,怎么今天就吃了一口?”
青茗头一沉,扯了扯嘴角:“大抵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情不好。”
绯兰好奇地问:“丢了东西?”
青茗道:“可不是吗?天知道哪个丫头胆子这么大,连公子掖在榻下的帕子都敢拿走。亏得咱们公子心善,要是换成宫里头另外几位,还指不定要闹出多大动静呢。”
陶碗上的水珠汇聚成行,悠悠顺着绯兰的指尖流下来,渗到宫装的袖口,她冷不丁一激灵,整碗乳酪倒扣在地上。
青茗撇撇嘴:“你怎么手脚没轻没重的?赶紧拾起来擦干净。”
绯兰一阵惶惑,低头颤声道:“是,是。”
扶苏曲膝坐在长案前温书,忽听窗外有嗡嗡嘤嘤的歌声伴着琴声传来,曲调十分清雅,却幽喑动人。细听,琴声断续,歌声渐次高低,歌者固执地重复着一句词,唱完一句,又从头唱起。扶苏执书听了良久,才听出是再熟悉不过的名曲《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劲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这是母妃郑国夫人最爱吟唱的古曲,恰逢母妃祭日,此情此景能弹奏此曲的,铁定是妹妹荷华公主了。 
窗外依旧奏着悠扬的琴声,扶苏想起年幼的时候,夏天里榴花开得正艳,他和荷华公主在宫闱深处,围坐于母妃身旁,听瑶琴里淌出淙淙的妙音。他倚在树下诵读诗书,看荷华折下火红的榴花插在发角上,笑吟吟露出一排白玉似的牙齿。
而今父皇坐拥万人佳丽,早已忘记当年在榴花深处咿呀吟唱的郑国女子,就连祭日也懒得操办。所谓帝王之爱,不过是烟花一瞬而已。
绯兰捧了新换的莲子乳酪进来,“公子,茶点已经备好了,可以享用了。”
扶苏放下书简,见绯兰睫毛上凝着水珠,眼角也有些许湿润,便问:“你刚哭过?”
绯兰半低着头不答话,手指尖渐渐发冷。
扶苏想起她曾侍奉过母妃两年,以为是被公主所奏的曲调感染。“你倒是重情,刚刚听见琴声,心中顾念旧主了吧?”
见她忸怩地摇头,又问:“到底怎么了?”
绯兰伏在地上嘤嘤哭起来,气息喘喘地说道:“奴婢手拙,早膳时候见榻上摆着块帕子,以为是服侍公子穿衣的奴才不经意掉落的,就顺手扔出去了。奴婢不知道那是公子的东西……”
扶苏沉默不语,绯兰哭得越来越凶。
青茗在殿外听着不对劲,快步走进来问:“你好端端的哭什么?”
绯兰抽泣着据实说了。
青茗原想着一个帕子不当什么事,公子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罚下人。谁知扶苏大力将书简一丢,凛色道:“出去吧,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叫旁人看去还以为我难为你了。”
青茗的神色倒还镇定,反观绯兰,脸上不安和惧怕交织在一起。
扶苏重复道:“出去吧。”他神情郑重,口气不容置疑,青茗也不好再多替绯兰说情,只得恭敬道:“诺。”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加更了= =b最近实在太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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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郑风。山有扶苏》:
史书记载扶苏,因其母是郑国人,喜欢吟唱当地流行的情歌《山有扶苏》,始皇便将两人之子取名“扶苏”,“扶苏”是古人对树木枝叶茂盛的形容,出于诗经,香草佳木之意。
☆、溯游从之,道阻且长
晚膳用毕,已过了黄昏时候。
扶苏特地换了一身缟素。
他对下人疏于管理,饭后宫女们要么去池水边避暑乘凉,要么去竹林里唠闲嗑嬉耍,正殿里一时清净下来,独剩下三两个老实巴交的传话宫女。
扶苏对着一人高的铜镜整理发冠,见青茗从殿外上灯归来,想起半日未见绯兰,忍不住问道:“绯兰去哪儿了?”
青茗瘪嘴道:“奴婢午后就没见着她的影儿。那丫头心事太重,公子骂了她两句,多半是躲到墙角哭鼻子去了。”
扶苏将信将疑,自语道:“平日里我纵着你们的性子,你们倒是活得越发宽泛了。”
青茗上下打量他一身的穿戴,笑吟吟地问:“公子是要去烧祭品吧?奴婢这就吩咐人备车。”
扶苏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微一沉吟,说道:“不要惊动旁的人,只你一人随驾就好。去把日前叫你备下的东西拿来,随我去太液池走一趟。”
青茗连连应声点头。“奴婢遵命。”
始皇帝听信术士谗言,迷信鬼神,崇尚仙道,忌讳和阴司有所往来。因此,下令自此五年内人死不得治丧,不许大兴操办白事,皇族亲眷也不在例外。一月前扶苏为这事上过一道折子,劝谏父皇“此法有悖天伦,恐民间积怨”。始皇帝只看了一眼,骤然间大发雷霆,叫人将奏折原封不动退回来,斥责扶苏无视皇命,自恃过高。
是逢母亲祭日,扶苏不敢大张旗鼓,只好私下烧些东西。
青茗提来纸扎的冥具、一小箱布帛和珠玉。往年公子都是用最稀有的珍宝祭奠夫人,今年概是如此,青茗放开手挑了几样名贵器物,想着必定能称公子心意。出行前,她把小匣呈给扶苏,打开箱盖,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珍珠。
扶苏迟疑片刻,取出来端详。两颗硕大的南海铛珠①,饱满丰润,璀璨夺目,珠壁上嵌着金线掐丝的海棠花形,两颗金珠的衬底镶有碎玉翡翠。捻金的花叶线条流畅生动,玉质玲珑通透。
扶苏看了半晌,倒吸一口气:“真是巧夺天工的手艺!”
第一次看到这对珍珠时,青茗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想不到公子见惯了奇珍异宝,也会被它吸去了目光。她缓缓解释道:“这是百越进贡的金玉铛珠,一共九颗,陛下赏了公子两颗。”
扶苏皱着眉搁下,脸色晦暗不明。身为皇裔,领受封赏是司空见惯的事,父皇赏什么,他便谢恩领什么。众多宝物中让他挪不开目光的,这还是头一遭。
他忽而想起那条遗失的锦帕,眉头舒展,似笑非笑地说:“这两个暂且搁下,别的都带走吧。”
青茗合上箱盖,取来朱漆红木的小匣存放珍珠。
她心神恍惚,公子历年都把好东西留给夫人,今年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她把公子想得太过清高,实则人爱纷奢,任谁也不能免俗?
扶苏说走就走,青茗捧着箱子悄声跟在后头。
天刚擦黑,夜空缀着钉头琳琳的辰星。月下清风徐来,吹得草丛里簌簌作响。一主一仆踏草而行,扶苏踩过落英缤纷的宫道,靴子上沾了几片碾碎的花叶。
穿过御街,顺着渭水东流的方向再走几步,就是太液池。今晚并非佳节,渭水两岸却热闹得很,稍一打听,才知道是近日颇受恩宠的楚夫人正在过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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