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定长安》第60章


安禄山震怒之下命大军全力强攻,务必拿下关城。
哥舒翎知道时候到了。
他把从天策府带来的人马分作三路,点了三百死士跟随他迂回斜插,从侧翼拦腰奇袭,另三百人交由李凌萱带领,绕到狼牙身后,佯作唐军精锐包抄,余下四百人留于沈默,在关城坚守,做出守城主力仍在的姿态。
背水一战,搏命之举,成或可擒杀贼首,败必全军覆没。
但无一人退缩。
临走前,李凌萱伸手勾住沈默的脖子,凑到耳边对他低语诱哄:“师弟啊,万一真顶不住了,你就撤吧,不是还有人等你回去呢么。”
沈默哭笑不得,刚想反驳。
李凌萱却又用力在他头顶敲了一下,摆摆手笑道:“别怪师姐啦,明年今日我想喝最烈的烧刀子!”
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领着三百视死如归的同袍兄弟。
那是沈默望见从小照顾他的师姐的最后一眼。
数年以后,他才从被俘虏的狼牙口中听说,当日师姐领着三百死士一度杀得安禄山措手不及。身陷重围以后,师姐仍一人占据了一个土丘为高地以弓箭射杀狼牙数百人,并将□□径直投上了安禄山的战车,正正擦着安贼肥硕的肚皮飞过,刺穿了战车的尾翼。
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师姐是射空了箭囊中最后一支箭后不愿被俘受辱自尽的。她只向着北邙山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毅然转身投入了深秋冰冷的汜水。
“那婆娘可凶得很,厉害得简直不像个女人!”心有戚戚焉地狼牙兵回想起当日依旧满眼恐惧。
可沈默知道,师姐不愧是曹将军的弟子,是他有生所见最美、最了不起的女人。
哥舒将军那一路人马出发前,一直跟在将军身边的叶浅忽然身子一摇就山倾一样跌倒下去。
叶浅受了伤,腰侧草草处理的伤口里全是炸裂的碎石,迟迟无法愈合,脓血渗出来把衣衫染得鲜红。
可他对谁也没说。
带伤奋战的人何其多,军医根本已看护不过来。
“我不能跟你去了……我这样,会拖累你的……”铸剑师用力抓住将军的手,虚弱地扯出一抹微笑。他定定看着将军的眼睛,“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你不许比我先死。”
将军却一把将他抱上马背,背起他的剑,将他牢牢桎梏在怀里。
“你不看着我,我一准忘了。”
那是沈默望见哥舒将军和叶浅的最后一眼。
他们就那样义无反顾地走了,翻山越岭,只为了冲进密密麻麻如蝗虫掠过般的敌阵里,从此再没有回来。
狼牙又一次搭起云梯爬上城墙的时候,不甘心在城门内“躲着”的李歌乐红着眼冲上城头,要扑出去和狼牙肉搏拼命。
沈默硬把他扔了下去,叫他快马去洛阳报急。
李歌乐哭得像个泪人,却倔强地说什么也不肯走。
“你们都留下,凭什么叫我一个逃命?我不走!我多杀一个,安老狗就少一个贼兵!”
那也是沈默望见李歌乐的最后一眼。
那一天,沈默听见身边的战友低声吟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那一双双死死盯住敌兵的眼睛,如同长夜中不灭的火把,指引着迟来的黎明。
那一天之后,沈默再也没见过他那一千个曾经并肩浴血的兄弟。
他甚至不知道,他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
为什么,大家都死了,却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天,他径直从城头跳了下去,孤身堵在城门前,不知杀退了多少潮涌而上的敌兵,然后被跟上来的枪兵寻得破绽狠狠钉在了城门上。
枪尖穿刺铠甲,撕裂肌骨,身体却早已透支得麻木,连疼痛也无法感知。
眼前一瞬闪过的是叶昙灿烂的笑脸。
他知道他食言了。
他曾经答应叶昙等他送信回来,他已经再也等不到了。
可他不想就这样闭上眼。
他还没能看见叛乱得定贼首尽诛,没能看见天下重归安宁四海升平,没能看见他心爱的人再一次笑着扑进他怀里拼命用脑袋磨蹭他的胸膛。
他不甘心。
他努力大睁着眼。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万花如一只墨色鸢鸟,凌空向他扑来,又突地被两支飞来流矢截断在半空,直直摔在他眼前。
被箭矢击落的猴子布偶无言地砸落在万花身旁,散乱乌发浸在大片蔓延的鲜血里,如同瞬间盛开的花。
恍惚间,他觉得看见万花在坠落一瞬用尽最后的气力把什么东西向他抛了过来。
大约是一枚银针,在残阳下耀起一抹不着痕迹的光芒。
他陡然觉得嗓间一阵刺痛,眼泪便崩塌般顺着脸颊落下来。
那是沈默望见张灯的最后一眼。
而他永远也无法知道。
那一刻,落入血泊的万花心里无比平静,有种终于重被阳光拥抱的温暖安详。
【—兔必肯踢牛—】
☆、隐之四
【前方高能醒目:此隐藏结局内含大量玻璃碴,心灵幼小、承受能力脆弱、见不得死人、只能接受手拉手回家结婚HE的小盆友请回头是岸!坚持阅读者,后果自负,各安天命,作者拒收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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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昙心急火燎赶回山庄的时候,两军交战的第一支箭还尚未射出。
他也顾不得修整,扑进山庄大门就要上听雪楼找庄主,没到听雪楼门口却迎面撞上他师父叶鸿正要陪师娘和小师妹出门去。
多年未见的徒弟突然跑回山庄来了,简直意外之喜,叶鸿当下连媳妇儿和闺女也顾不上了,一把揪住叶昙就开始搓扁揉圆。
师父从来就是这么个没正形的模样,成家立室了也还是孩子心性,跟三师叔沉稳矜持摆在一处有比有照也不知到底谁才是师兄谁才是师弟。叶昙着急去见庄主,哪顾得上应付他这收不住玩心的师父,连连地说他有天策府的要函必须立刻面呈庄主,待办完事再回头来拜见师父。
叶鸿一听这话,反倒越是来劲了,劈手抢了叶昙揣在怀里那封信,歪着脑袋看了两眼,就直接撕开了封口。
“师父!这是军务要函,你怎么能随便拆看呢!”叶昙眼都瞪圆了,差点没蹦起来按住他师父去抢。
“哎呀你见过军务要函用这种普通信封随便一糊的吗?那帮穷当兵的八成又是没马草了想跟咱们庄主借——”叶鸿起初还打打闹闹得当个玩笑,瞥了两眼那信上的字,忽然表情就变了。他一脸肃杀地扭住叶昙手臂把人撵到妻子身边去,表情全似变了个人一般,“……你先跟你师娘回去,我帮你转交庄主吧。”
叶昙顿时觉得不对,忙紧张追问:“师父……怎么了?这信上说什么?”
叶鸿却只看了他一眼,语焉不详地敷衍道:“没什么,我见过庄主回来再跟你说。”便将叶昙扔给妻女匆匆走了。
师娘看着目瞪口呆的叶昙,满脸尴尬。小师妹却咿咿呀呀地举着糖葫芦凑上来,嚷嚷着要师兄抱。
叶昙无奈,只得抱起小师妹先跟师娘回去等了。
这一等,就等了整三天。
三天里,他始终见不着庄主,想找师父也找不着,只有师娘每天陪着他——与其说陪着,不如说是盯着才对,哪儿也不让他去,就用各种好吃好喝得把他堵在屋里一气儿填鸭,又还要小师妹百般粘着他。
每每他忍不住追问师父去见庄主怎得还没回来,师娘就一脸苦恼,软言细语地哄他说:“你师父正和几位庄主商议要事呢,很快就回的。”叶昙也不好意思和师娘闹,只得耐着性子。
等到第四天时,他实在等不下去了。
他也不知道洛阳的情形究竟如何了,不知沈默是否还安好,当真心急如焚。他总想着沈默还在等他回去。
他对师娘说他无论如何也要直接去找庄主和师父问个答复。
师娘犹豫再三,说这就去把叶鸿唤过来,让他再多等一会儿。
然而她却也没来得及走出门去。
一个身形窈窕的甜美少女火急火燎地几乎是撞门闯进来,第一眼看见叶昙,顿时如释重负般双手抓住他肩膀,大喘了一口气。
“太好了……你在这儿!我还以为你跟着一起去了洛阳……”
叶昙愣了一瞬才认出来这姑娘是苏泠泠。
几年不见,这七秀少女也彻底长成大姑娘了,比之当年那个小丫头,愈发出落得犹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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