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恨(大爱诺诺)》第18章


接着就是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
银钿看见自己的临时主子孟宜春拿起自己刚刚磨好的一砚浓墨,手一抖,砚台就斜斜地飞出去……
“哪个砸我……四儿……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富附生跟人扭成一团,抬起黑乎乎一张长脸大叫。
“砸的妙吾还要撕烂你这张臭嘴”一个模样斯文的廪生撩开长袍加入了战团。
当县学的教谕大人赶来时,广业堂里的乱象已是惨不忍睹:几十张桌子杌子被推得东倒西歪,书本纸笔砚台洒了一地,平日里斯文的学生们有半数不顾一切地撕扭在一起,老实谨慎的书童们上前帮着各自的主子,用拳头擂的、用砚台砸的、拿爪子挠的、张嘴巴咬的;还有揪耳朵的扯衣服的……混乱中的人几乎人人挂彩个个狼狈。最狼狈的还是富附生及其书童四儿还有几个平日里一道吃喝的死党。
见教谕亲临,所有人都住了手,富附生抬起自己那个黑的红的糊得淋漓尽致像踩碎了又在污水里滚过一遭的西瓜一样的头颅,哀哀地嚎哭起来:“大人哪他们合起伙来欺负咱们这几个附生啊”
巳时末,银钿在广业堂里已经待了将近两个时辰,还不肯走。她搬了张小杌子坐在孟宜春书桌一侧,歪头看他写字。
刚刚结束的这一出闹学让教谕大人大动肝火,凡动手参与之人,挂彩见红的先打发出去裹伤以待后罚,未见红的轻伤者罚抄“大学”一百遍,未动手参与者,凡桌案上少了砚台厚重书本等物的,罚抄“大学”五十遍。
孟粥儿在磨墨,银钿负责裁纸、铺纸、翻书页,做完了就坐下来以手支颐兴致勃勃地看。“孟公子,我来帮你抄写好么?”银钿看了一会,忍不住道。
孟宜春微微吃惊,这小丫头居然会写字?银钿见他神情错愕,不免有些得意:“你还不晓得?从前我在我家公子书房里待过,认得不少字呢”
“黄毛丫头,认得字有甚么用处”孟粥儿嘴使劲一撇,小声嘀咕。
银钿不理他,继续央求:“让我抄一遍好不好?我模仿你的笔迹,先生瞧不出来的。”
孟宜春笑着将纸笔推给她。
这一天银钿直挨延到天擦黑才回到县衙后宅,把扉娘急得跳脚。“我看到春芽了”银钿十分兴奋地向小姐报告。
春芽本是诸生,在县学里读书并不稀奇,扉娘微微苦笑:“叫你打探的事情怎么样?”
“春芽可真威风,手就那么轻飘飘一抖,一砚子墨汁就溅到那坏种面上了那叫一个爽利劲儿”银钿眉飞色舞地叙说。
扉娘瞪着眼看她一阵,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我教你打探那个人,咱的未来夫婿呢?”
银钿冷静下来,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焉了,有气无力地道:“春芽砸的坏种,就是富隆泰呀大家伙一齐揍他”
“他干坏事了?”
“他嘴贱,说不准人更贱呢巴不得鞑子占了咱们地盘似的,这种货色怎么就混进县学里去的,一点也不配和春芽这等雅相人坐一块儿对了,长相还挺刺眼睛……”银钿嘟起嘴,一句接一句的抱怨。
扉娘坐在床沿上不吱声,嘴唇抿得发白,“罢了,洗洗睡吧”说着身子软软地往床上一倒,拉过薄纱被将身体覆住。银钿急了,真想将被子掀开,把小姐从床上拉起来,问她一声你着急不着急?可她不敢,她怎么敢呢?
银钿急如火焚,夫人和小姐有意让她随嫁,原本是好事,可谁料想摊上这么个主儿银钿一想到县学里见到的那张嘴脸就心情大坏。她宁可一辈子不嫁人,还回去做公子的书房小婢,最好是做孟公子的书童,帮他抄抄写写伺候笔墨,就像今日一般,再多的,她就不敢往下想了。
午夜了,银钿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起身从床底捞出一只硬木箱子,摸出压在最底层的物事,起先看到这东西时心绪就像做贼,无数次之后的现在,她可以坦然地直视它。定定的看了一会,眼里突然涌出许多泪。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她做了许多梦,每一个都那么不真实,最荒唐的一个,是自己变成了小姐,与春芽结了连理……心绪一直高高地飞扬着漂浮着,找不着地。
第五章 寇影(七)
第五章 寇影(七)
早上醒来揉揉眼睛,还是自己那一间小小的耳房,简陋的陈设物用,几只旧衣笥,锈迹斑斑照影不清的铜镜……铺陈大气的宏阔喜房、考究的家具摆设、还有枕畔的新人儿,随着自己眼一睁,便化作一片迷蒙蒙的红雾转瞬不见。
小姐都得不着的,自己又怎么够得着?银钿沮丧到了极点,力气元神一齐被抽干了似的,在床上呆呆地坐了好一会,才慢慢缓过神,穿衣下床梳洗,然后去正房服侍小姐起身。
扉娘已经起身,一身中衣披散头发坐在床沿上发呆,眼角发青脸色是虚浮的白。银钿走过去勾起帐幔整理被褥。“银钿,你脸色这般难看,昨夜里没睡好么?”银钿暗道,你自个儿脸色更难看呢,口中答应:“嗯,夜里老发梦,睡不安神。”
“什么梦,说来听听。”
“我梦到从前的事了,从前春芽还在这里,那会儿,咱们主仆三个一块儿,当时觉着日子寡淡了点,现在想来……”
扉娘不语,怎么这般凑巧呢,自己昨夜亦梦到前事。于自己而言,那的确是一段既新奇又陶然的日子,可惜好景如昙,花瓣才一打开便败了,匆忙得叫人来不及领略其中滋味。
“昨日春芽打了富隆泰,如果哪一天他们两个单干起来了,小姐,你会帮谁呢?一个是你未来夫婿,一个是…”银钿鼓足勇气,问了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
扉娘觉得银钿好像变了一个人,与自己的疏离隔阂突然就消失了,大概是因为将她系到了自己这一叶小舟上的缘故,有了同富贵共波涛的觉悟。
扉娘淡淡扫她一眼,“你又会帮谁呢?”
银钿被她了然的眼神看的发窘,心事被洞穿的尴尬令她不知所措,慌乱地答道:“我…我也不晓得。”
“你怎么会不晓得呢?银钿,你一直都在怕我,这回咱们难得同心了一回”扉娘走到妆镜前坐下,盯住里面憔悴的人影看了一会,回头道:“待会儿我娘来了,你要将昨日里县学的事如实说与她听。”
银钿大惊:“小姐,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
“说了也是白说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咱自己做主啊”
扉娘看着垂头沮丧的银钿,突然将一只梳篦掷到地上,发作起来:“说了也白说么?由不得咱们自己做主么?好啊,那你一进来就在这里春芽长春芽短的,到底想说什么?想干什么?给我添堵么?”
卯时田孺人来了,一进来就发现扉娘居然还未梳妆,一身素色中衣,头发散乱,银钿失魂落魄地站在旁边,两个人脸都是白的,眼睛都是红的,像一夜没睡,又像是刚刚经历一场痛哭。
“这是怎么啦?”
“娘我不嫁那个富隆泰”扉娘瞪圆一双失神的眼,带一丝哭腔向母亲叫。
田孺人心里疼了一下,很快又硬起来:“这不成庚帖都换了,半途退亲,多大的笑话”然后耐心开导起女儿:“娘也觉着那不是正经人家,可求亲的就这几家,娘择了又择,想了又想,就他家最是殷实,你过去了衣食上不吃亏。再则,商贾人家门户矮了些,可人家不拘礼法,你那未来婆母性子又豪爽,易处,你在他家约束也少些。”
扉娘不为所动,“求亲的怎么会只有几家?流言害的么?可有些人,并不在乎流言的啊”
“是呀,不就是那些商贩人家小门小户的,书香门第士林之家指望不着啊”
“娘,这城里没有,乡间里甲也没有么?是消息没有放到外头去吧?”扉娘心里存着一丝侥幸,如果自己择婿的消息传到风陵渡去,或许…或许他会来的吧?
“城里都没几家像样人家,乡间就甭提了”田孺人很干脆地扑灭了她心里最后一点蠢动。
“可那富姓人家来历不明,咱芮城县里有这一号姓氏么?”扉娘想起县学里闹学的事,提出自己的疑问。
“人家祖辈是从东北上迁来的,在这里也有三代,算是本处人氏了。”
田孺人走了,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扉娘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姐,没用的”银钿悲哀地望着她,不知该怎么出言安慰。
扉娘涩涩地一笑,道:“明天起,你还回我兄长屋里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