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恨(大爱诺诺)》第22章


妇人肩头一缩,笑道:“咱是来给贵府上说亲做媒的,好事呐”
媒婆子?门丁觉得新鲜,只是放不放进去就犯了难,若是来了县爷爷之类的大人物,那是二话没得说的,若是流民乞儿、不三不四的杂碎,老爷早吩咐过了,立马就轰出去了,可这媒婆子上门,算哪一例?
门丁略一犹疑便道:“候着啊,咱去禀报”
孟积珍听说门外来了个花哨哨的媒婆子,又惊又奇,莫不是这城里有人家相中咱那俩秀才子儿了?儿子功名傍身,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孟积珍心性不一般的高,不肯与乡下土绅们做亲,因此俩儿子挨到十七了大事还没定。只是这县城里头有什么像样的高门大户呢?眼高过顶的孟积珍寻思了一会,道:“且引进来瞧瞧”
小花厅里,性急嘴快的媒婆端起茶盏浅抿一口,便开口将孟府中富贵气象大大恭维了一番,然后切入正题:“孟爷家大业大,公子们又出息,贵府上的亲事自然是含糊不得的,等闲人家央咱,咱也不敢来呀”
好一张甜嘴巧舌媒婆子的嘴状元的笔,果然不虚,头一回跟媒婆打交道的孟积珍乐呵呵的,一张胖脸笑得肉团往外鼓。
逗乐了孟积珍,媒婆接着道:“孟爷初来乍到,县上高门大户您还不知道吧?咱先说说东城的余老爷,祖上中过举,家里田产铺面掰着手指头数不过来,虽是半商半农,却沾了祖上灵气,诗礼传家的好人家。他家一个四公子刚交二十,才加了冠,生的那叫一个好,人称玉面郎,咱见了一回,那样貌,真个是羞死潘安……“
“等等,等等“孟积珍越听越不对味儿,这婆子是来给自己儿子说亲的么?扯人家公子出来做什么?口水乱溅喷出个金佛来咱也不稀罕呀
“孟爷您听婆子我把话说完,这城里顶阔绰的人家没剩多少了,这余家因舍不下产业才没走,咱就别鸡蛋里挑骨头了。这余公子好处不止这一样,多着呢,性子也好……“
“打住给我打住“孟积珍听得毛骨悚然,这老浑虫给谁说亲呢?
“你到底给哪个保媒来了?“孟积珍瞪着眼问。
“还能有谁?您家的令爱千金呀“媒婆子的诧异不逊于孟积珍。
“我家的令爱千金?“孟积珍茫然地念叨了一遍,然后愤怒起来:”我家没有令爱千金,老婆子你走错门了“
媒婆不信:“头前六七月里您家还满城的张榜寻女哪,如今人找着了榜撤了,就不认啦?“
孟积珍被噎了一下:“不是寻女,是寻女眷“
“嘿,管你寻谁呢,这城里谁不晓得你家有个娇滴滴大闺女?都说你家闺女儿又温顺又贤淑,跟着秀才哥哥们学的知书达理的。“媒婆说得理直气壮。
孟积珍只有干瞪着两眼,气的说不出话来。
媒婆语重心长地劝他:“孟爷家虽是大富,可门第也高不到哪儿去,常言说得好,嫁女择佳婿,勿索重聘,娶媳求淑女,莫计厚奁,如今城里像样的人家不多了,千择万拣的误了令爱终身可不好了,孟爷你思量思量,勿要借故推脱……“
“咱没有闺女没有就是没有“孟积珍气急败坏地大吼,起身便走,高叫一声:”送客“
孟积珍愤愤地往内院里走,想起了小儿雅春失踪,自己张榜寻女眷的事。为啥是寻女眷呢,孟积珍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哭笑不得。
六月的一天早上,家人来报,说不见了二爷,一家人四处寻找,又央了四邻亲族翻遍了整个风陵渡,竟是踪迹杳无。后来伴当孟六六说了个稀奇事,二爷早起进浴房后就没见出来,里面换下的旧衣裳还在,六六准备的新衣裳也在。难不成他是溜光这身子走出门的?想到近年来外头骇人的传闻,孟积珍心里一哆嗦,莫不是给人摸去了做“菜人”?唤来大儿宜春问:“这几日有没有觉得身子骨儿不爽利?”
宜春觉得稀奇,爹平日盯着问的就是学业,啥时候问起他身子骨爽利不爽利?莫不是突然少了个儿,就把自己矜贵起来了?
“宜春哪,比如说,有没有身上被割了一刀子的感觉?少了块肉的感觉?有没有啊?”
宜春被他说得身子一抖:“爹,您这一说,我还真觉得呢”
孟积珍冷汗淋漓,心窝里绞成一团,这当儿,雅春的小丫头点翠怯怯地过来,说了另一桩稀奇事:“老爷,俺…俺新做的一身衣裳不见了,连着头钗、鞋子什么的……”
孟积珍楞了半响才回过神,气的身上脸上的赘肉乱颤。然后,就有了那张传遍全城的寻女眷的榜文告示。
孟积珍想着恼人的旧事,走进二门,迎面撞上一个穿红挂绿的俏丫头,那丫头瞥了他一眼,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孟积珍想着心事,有些恍惚,又朝前走了几步,突然他醒过神,回头朝那丫头大喝一声:“大胆快给我转来”
那丫头跑得极快,一只脚已跨出门槛,这时身子一僵,硬生生顿住脚,低着头慢慢走回来。孟积珍上下打量一遍,气的七窍生烟:“把这身红绿衣裳给老子扒下来,统统扒下来”
丫头抬起头,讪笑着叫一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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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孟善人(五)
第六章 孟善人(五)
“爹什么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还不快换了正经衣裳滚回房里念书去明年就大比了”孟积珍大声教训行事乖张的幼子。
“我就出去逛逛,一会儿就好,爹”
孟积珍更怒:“这衣裳哪儿来的?又是点翠的吧,穿这身别扭行头,你准备往哪儿去?惹了泼天的祸,还不知悔改,还敢再去,小心被人逮住了打死,老子就白费了这么多年的细米白面”
孟雅春不动,眼里闪着雀跃的光:“听说县爷要嫁女儿,爹,咱去他家里求亲去吧?”
求亲?孟积珍气歪了鼻子,伸出一根白胖胖的手指去戳儿子的额头:“作死吧等大兵一撤咱就回乡里去,躲得远远的,别说人家县太爷门槛高,那丫头人不人鬼不鬼的,弄不好是个妖,人家不愿嫁,咱还不稀罕娶”
孟雅春吃一顿臭骂,怏怏地回屋。
父子俩散了场,不防被墙外一双贼亮的眼睛看了个饱,媒婆子小心地从墙头上爬下来,恨得咬牙切齿,明明有个娇滴滴长相喜人的大闺女藏在内院,偏说没有……
这些日田孺人的闲暇时光几乎都是在佛堂里度过的,女儿说的或许是对的,芸芸众生,可怜人儿那么多,佛祖顾得了谁呢。但一日不来,她心里就颤的慌,所以她来得更勤了,希望佛祖看在她殷勤的份上,能给她家一点眼角的余光。
扉娘也跟着来,说不清为什么,一到这里,她那颗待嫁的惶恐不安的心似乎平静了一点儿,想象着银钿描述的那人丑陋的样貌,粗鄙的言语,动手与人撕打的暴戾,扉娘就钻心的难受。就算自己只活到五十岁上,算一算,那漫长的三十五年,可怎生煎熬?
扉娘跪在母亲身边的蒲团上,仰头望着氤氲中那张静谧的脸,她想,能救她的不是这尊镀金铜塑,而是她的母亲。几次翕动嘴唇,却难以开口,佛堂里有一种庄肃的气氛在流动,使她不敢造次,大声说话,争辩,哭闹,都是不相宜的。
“娘,你到我屋里去坐坐,好吗?”
田孺人向佛祖告了罪,小心地退出来,随着扉娘去了西跨院。
甫一坐定,扉娘就瘪着嘴道:“娘,我不嫁那富隆泰,那人坏的没谱”
田孺人心头一跳,女儿还是没被自己劝服,还在闹
“你怎么知道?听谁胡说呢?”
扉娘低头不吭声。
当初求亲的只有几家,只有这富家家境还算殷实,自己根本没有挑选的余地。像样的人家都不肯登门,小门小户的又怕女儿受穷。
扉娘带着哭音:“娘啊,那人真的是坏透了呀”
田孺人心酸得眼泪落了一肚子,她柔声劝慰女儿:“富家家大业大,娘指望你这辈子锦衣玉食呢。“她顿了一下,还想说点什么,突然感觉一团温软扑到自己怀里,这一团小人儿在一颤一颤地哭。田孺人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出了眶。”扉娘啊,娘的乖女儿,庚帖也换了,聘礼也受了,日子定好了,只等着那一天呢,你叫我怎么着啊?“
扉娘从母亲怀里挣出来,睁着一双泪眼问:“娘,脸面这般重要?能大过女儿的终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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