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游》第93章


猛烈的攻势,加之对屋内格局的熟悉,终于让顾宁艰难地胜出一筹,抢在邹凯之前夺回配枪。安全栓拉开的轻响在深夜里微小而清晰,胜负本应判定,哪成想事情却并未就此结束。对面的人明明已经落败,却突然不要命了一般,直冲着枪口迎来!电光火石间来不及思考,身体却已然先于头脑做出反应,本能地撤开一步。只这片刻迟疑,对方已经瞅准时机出手,顾宁试图格挡,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被一击踢在腕上,枪支再次脱手。
未即一瞬,顾宁再次揉身迎上,没有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风声骤然激烈起来,在夜里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搏命的争斗里,一步落后便是步步落后,缠斗了一阵子,胜负的差距便渐渐显露出来。顾宁终究还是差了一点,被邹凯抢先拾起手/枪,自后扼住脖颈,坚硬的洞口狠狠戳上太阳穴。
“找死是不是!”压低的怒吼昭示着主人极度的愤怒。临近人家已经有几户被方才的声响惊醒,陆续开了灯,好奇得探看周围发生了什么。邹凯急喘着,警惕地环顾四周亮起的灯光,心下愈发恼怒,当即又将手头的力量紧了紧,喝道:“我他妈警告过你,别玩花样!”
咽喉被人锁紧,显明的窒息感开始在躯体上蔓延,顾宁下意识地扬起头颅,试图给自己挣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先前右臂的无端乏力此刻已被肋下火辣辣的痛感淹没,有温热的液体漫过周匝皮肤,曝露在夜晚飒凉的空气里,快速冷却下来。顾宁尽量攒足力气,哑声慢道:“邹凯,你逃不了。”
一语落地,脖颈处的制约稍有松弛,他大口喘着气,近乎站立不稳:“你也干过警察,不明白吗?”邹凯拧眉看着眼前这个已然狼狈至极的人,脑中闪念亮过的同时,对方也已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发虚,却无端得清晰:“灯光就是信号,这会儿功夫,特警应该已经将这里合围——”
余下的音节不待说完,便被骤然加紧力量禁锢在咽喉间。对面自已然完全明白过来的人一时间狂怒不已:“你他妈的敢给我下套!”
顾宁不应,只是卯足劲儿,一字一顿地挤出声音:“邹凯,放弃抵抗吧!”
夜里太过安静,大量人员快速逼近,即便脚步放得再轻也难以完全抹去声响。邹凯沉下心绪略略一听,自己也便明白,顾宁所言的确不虚。终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他忍不住骂道:“屁!老子杀了你一样突围出去,要么你就等着给老子陪葬吧!”
顾宁侧了头,稳住声音,嗤笑道:“邹凯,现在是你给我陪葬!”
“你再说一句试试!”邹凯咬牙。枪口上下抖动,却始终紧咬着皮肉,似要戳穿那一层鲜活的组织,直透进手下人的头骨。僵持片刻,他突然松了力气,冷笑起来:“你说的对,我不能杀你,我得先留着你,好把我送出去。”
恼怒之余,基本的防范却还没丢。邹凯清楚,此刻他们位于客厅,正对居室大门,如果有人突然破门而入,两人会毫无遮拦的暴露在外——于顾宁或许是生机,于自己却是万劫不复。邹凯拧起两道粗重的剑眉,借屋外光亮扫视一遍里屋环境,接着粗暴地拖上顾宁,向内间退去。
两人方磕磕绊绊地没进背景墙遮避的死角处,就听大门口一声巨响,大量脚步声跟着响起,竟是有人自外强行破坏了防盗门。一片混乱里,不知谁先看见了谁,也不知谁率先开了火,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枪响。
邹凯一面应付对面的攻击,一面钳制顾宁,以防其趁机发难,纵然身手再好,此际也难免自顾不暇,只能且战且退。顾宁被扼着要害,被迫随其躲进书房。本以为是预先埋伏在小区周围的人手终于赶到,但这会儿听了一阵,才发觉对方武器不过只是寻常六/四式手/枪,且枪声稀疏,显见是后备不足。
正自怔愣,就见邹凯一脚踹上房门,接着大喊道:“顾宁在我手里,谁再往前走一步,老子现在就崩了他!”这话果然管用,声音未落,对面便如撤了发条的玩偶,齐齐静了下来。如此几番闹腾,想不惊动周边住户已然毫无可能。四下里灯光越来越多,一时映得这本没有亮灯的房间里,物件摆设清晰可辨。房门合上又被大力弹开,方方半掩,隔着缝隙刚好看到两边部分情形。
邹凯将顾宁推到门缝正前,自己站在身后,这个位置,一旦有突发状况,便可借其躲避,而对方也自然也会投鼠忌器。顾宁清楚地看到,房门那边,秦楠已经为难地锁紧了眉头,可他并不是参与设伏的人员,此时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解释:得到消息,后发先至。那么,齐治平在哪儿?
考量处境的同时,一丝疑惑也在心头清晰起来:邹凯的反应不对!邹凯行伍出身,在这方面是行家,自己听得出来,他自然也明白——外面人不多,且弹药有限;何况做过警察的都清楚,这种情况下,歹徒拖得越久胜算越少——可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反应是躲藏起来与对方僵持,而不是堂而皇之地挟持自己离开?
一个念头骤然在脑海中炸亮:从开始到现在,邹凯用这把枪击发了六次,他没子弹了!欣喜之余,顾宁也在心里快速盘算:邹凯枪里虽没有子弹,可眼下这个情况,也可以快速拗断自己的脖子,如今只有两个法子,要么尽快将消息传递给门外的人,要么找准时机成功反击。在这一局里,警方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而他只需要一点时间,来选择一个万无一失的解法。
空气里混杂着粗重的喘息和衣料摩擦的声响,再从门缝中张望,对面不知何时已看不见一个人影。顾宁猝然一惊,不等反应,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两声枪响,颈间的桎梏突然松弛下去,然而凛冽的气流和拉扯间的惯性却带着他踉跄倒退了几步。
空枪瞬间击发的力道震得人头脑生疼,顾宁懵了一刻才恍然回神,只见屋外光亮依稀投射进来,邹凯持枪倒在地上,鲜血扑面,一动不动。骤然闯入,一枪爆头,一串动作端得是干脆利落,人显然在那一刻就已经死透了。顾宁视线缓缓移转,最后落在门边尚未收枪的齐治平身上。
大队人员涌来的声音开始在走廊里不断响起,须臾便听罗守一急怒的声音追来:“怎么回事?哪一组擅自行动的!”
灯光在各个房间亮起。待众人适应了光亮,环顾周匝,一时却是无言。顾宁并没有欺骗邹凯,他的确预先说服了罗守一,请他带上人手,配合自己完成这个请君入瓮的局。此事顾宁知,罗守一知,却没有通知齐治平,谁料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所察觉,阴差阳错地闯进这个原已布好局里——邹凯死去,警方虽胜犹败,或许真是天意如此。
罗守一的目光从齐治平身上划过,到底还是投向顾宁:“小顾,怎么样?”说话间已扶住他的肩膀,颇为紧张地上下打量,还没看完一遍,目光便停留在肋下透出的血色上。
刚要开口询问,却反被顾宁抢先堵了话头:“皮外伤,没事儿。”罗守一无话,只得吩咐随行的警员先给他处理好伤口,安排好后续工作,这才同顾宁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回到客厅。
客厅里的十字绣风景画在打斗中没能幸免。偌大的画框从高处砸下,其重量已足够将自身压垮。除了断裂的边栏护角,纸板屑、玻璃渣也撒得倒处都是。顾宁面无表情地在这一片狼藉前站定,慢慢蹲下身去。布质十字绣的上边缘烙着一个弹孔,其余倒是无碍,可藏在里内的光盘却没有这么幸运,脆弱的盘面经不住摔跌,早已裂作几瓣,散布在无数碎片中。
见此情形,罗守一已经明白了□□分。为了这份证据、为了抓捕邹凯,顾宁差点跟他拍了桌子,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用自己做诱饵。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一场辛苦的结果,却是嫌犯身亡、证据损毁,一切回到原点。罗守一突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孩子:“小顾……”话语出口,却不知再说什么,一时竟是语塞。
顾宁不应,只是固执地翻动着满地碎屑,将光盘残片一一择捡完全,方才转身交给旁边的罗守一,哑声道:“罗局,给技术科吧,能还原多少先还原多少。”
罗守一接过东西,略站了会儿,终于没再说什么,但叹了口气,领着特警先行离开。眼看罗守一走远,齐治平这才从屋里跟出来,在顾宁身侧站定,阴沉着脸道:“顾宁,今天和罗局设伏,你瞒着我!”
顾宁并不接话,须臾,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答非所问:“你想没想过,邹凯为什么非要拿走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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