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穿成荻野千寻》第66章


人间在开战,神世亦然。在这战乱之世,每天都有旧的神只陨落,每天都有新的神明诞生,新旧两派之间的矛盾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连带着凡世也是一片狼哭鬼嚎的腥风血雨。是,他须佐确是被贬来了这神世之外的出云,只要不出兵卒不动干戈便定可作为被逐之人存活下去——一开始不是没恨过的,可他骨子里毕竟是个血性的男儿。高天原是他的家,他母亲曾经生活的地方,他曾经想要主宰的地方。活得一世,这血统高贵的神子怎能容许自己在最后一刻仍缩居一隅以求独善其身?
“我的天啊……”做妻子的在一片朦胧的泪光中死死盯着男人的背影,见得他消失在了天边后终于闭了眼含泪转过头去,不忍再看丈夫离去的方向。
她害怕,害怕自己的丈夫会像魔女红叶转生之人那样意外死去。
尾张的织田信长前不久才死在了本能寺里。她曾以为那个魔王转生的男人此生必不会早亡,那人却如他所爱的能剧《敦盛》中所唱的悼文一般,人生终止在了五十之前……
人生五十年,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哉?
——她所怕的,是天要他亡啊!
女人再没心思招待丈夫的友人,只愣愣地回想着《敦盛》里不祥的唱辞——
吾常思此世不可久居,如叶端白露,似水中眠月,欲咏花已折。无常之风萧萧,南楼之月圆缺,月前云隐现。人间五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世事如梦,一度得生者,终无法长存。须知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岂有长生不灭者……
“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敦盛》是好戏,词也是好词。”
在素盏鸣尊之妻奇稻田姬怅惘若失之际,华美空寂的日神宫室中,方才醒转的日神之子正艰难地支着身体,平静地看向了骤然出现在室内幻影一般以少女姿态持笛而立的白衣天女,“你说是吧,来取我性命之人。”
“不,我并不会取你性命,要离开的另有他人。你的母亲大概是想让我救你……只可惜,她违背了和我的前世定下的契约,违背了巫女所必须遵守的规则。”乌发雪肤的天女只抬手指向了战场的方向,面上的温柔笑意并不曾到达眼底,“想要看看台与的终结吗?那个孩子大概是想能要死在战场上吧,堂堂正正地,以天照大御神之名
☆、43战国风华
——母亲;以及台与的终焉。
忍穗公子的笑僵了一瞬。母亲?真是可笑的说法。他怎能认贼作母!
“台与;那是谁?我可不识得有这样名字的人。”病弱的贵公子以袖掩唇咳出了十足风雅的病态,枯槁的长发散开在碧绿的锦被上;“在下的身体并不太好;”他惨白着一张俊脸;双眸深沉似夜,“只恐暂时不能离开这病榻了。”
“……”千寻闻言不由沉默着蹙起了眉。看来台与没告诉他真相……那个孩子想让所有人都以为;忍穗是真正的上一任天照大神所生之子么?都现在这地步了,还在想着怎么才能让儿子继位得尽量名正言顺吗。
“也罢,我自去送她便是。你在这里毕竟是安全的——只是莫要后悔便好。”洁白衣衫的少女轻声喟叹着绕过屏风;低语着往那被爱子心切的太阳女神用结界隔在了日神宫殿外的血雨腥风中走去,“她生你养你未尝有怠,本该长生却为你折了命数……”
生他养他?本要继续作出贵公子姿态说些堂皇之言的男人登时愣住;纸片儿般单薄瘦削的身体强撑着从被衾中挣出——
“等等!”忍穗公子走出两步立即脸色可怕地软倒在榻榻米上;他伸出爆满了青筋的瘦棱棱的手想要抓住运之姬君的衣摆,却发现自己的手只是穿过了泛着湿润腥味的空气,硬生生地扑了个空,“请您说清楚!”他喊,“巫女台与难道不是挟天照幼子登位——”
那白衣少女早已走远。
神子狼狈地半趴在地上,神情愈发绝望起来。
运之姬君从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人。也就是说,他把亲母当做了杀母仇人千来年长,还在那个女人的死局上推了一把?他步步谋划,小心经营,他……
男人压抑着喉咙深处的痛苦跌落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终于悲怆地带着呜咽嘶声惨笑了起来。
从前他自忖体弱不能主持大局,又不愿让权力继续被把握在贼人手里,所以便选择了不声不响地听任日神宫的权威衰弱下去——
当神只们不能再为子民提供庇护时,他们便是这个国家的病灶而非守护者了。那么,就这般让台与倒台也没什么不好的。至于他,从头到尾不过一个没有实权的神子而已,当局势稳定之后,新的掌权者是定要保下他命来的——原因无他,凡世的天皇权势被架空由来已久,神世若要立他这个根本无法参政的病人为王的话,要循例把持朝政也是非常容易的。而那个过于骄傲的女人?没有活路的话就只有去死了。
是啊,这是多好的计划。一切本该如此。可那竟是他的生母……
既然瞒了他这么多年的话,就干脆继续瞒下去呀!
忍穗公子颤抖着吐出了痛苦的呜咽,瘦弱的身体在地板上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周遭却无人搀起他来——
如今,即便他有起身去看生母最后一眼的勇气,也不会有谁来为他套上牛车准备好出行的鞋履了。主公无能常年昏迷,女主人看着又必死无疑,作为仆从的仙人们逃的逃出征的出征,这座华美的宫殿瞬间就空了。要不是还有个长年病卧于床的日神之子沉睡在内殿的话,要把这地方称作死城也是恰当的……
台与的鲜血凝成的诅咒之雨仍在不停地下。它们急切地和大地贴合成了一体,然后很快地,地面就开始剧烈震荡起来;偌大的高天原早就成了一片鬼哭狼嚎的血色,太多鬼神因为承受不住血雨里霸道的力量在欢喜中连发出惨叫都来不及就爆体而亡了。反是那日神宫所占的小小一方土地,始终不曾被日之女神决绝的恨意浸染,而是像个世外桃源一般,还开着娇艳的花,还流着清澈的水,一如以往日神之子陷入昏迷中时那儿所常年保持的每一个晴天那般……
忙着赶路的少女并没注意这些,就同她压根儿无暇去理会一个儿子对母亲迟来的忏悔那样。
千寻纯白的身影在暴雨中穿梭如电光;世界在她眼前打散聚合成不断拉动变形的色块,而后终于在目的地处定格成了一片疮痍——
她看见在天门处,在那由无数妖魔躯体堆砌起来的血海里,所有的刀光剑影都停歇在了潇潇雨声之中。端坐在战马之上的红衣神明和一身战甲的太阳女神在无尽的暗红中是那么显眼,就好像他们是世上仅存的生命一般——那个和这场怨恨之雨同样颜色的男人正背对着她,近乎张狂地伸展开手臂,仰头感受着体内力量的变化,身下法术化出的战马悠闲地摇摇脑袋打了个响鼻,血把他们一起浸透了;依靠着手中铁剑苦苦撑着身体的女神则用手堵着胸口泊迫的血流,干咳着抬头一望,对匆匆赶来的少女露出了个极疲惫的笑——
“太好了,你来了。”她叹道,“母亲大人,台与做到了呢,代替姐姐,支撑到了最后……”
太阳女神有气无力地露出了孩子一样恍惚的满足表情。她的眼神变得涣散,嘴角淌下的细长血线滴落在残破的铁甲上,“母亲大人,好累,好疼,带我回家……”
随着话语声的沉寂,那双美丽的眼睛终于失去了焦点。向来光彩照人的女神此刻已经陷入了弥留之中,灵魂也即将脱离那具已经残破得不能再挪动的沉重身体了。
“说什么遗言呢?”酒吞睁眼笑道,神色颇为狰狞可怖,“现在周围可没有人,还是说伊邪那岐的血脉确实能看见些不一样的东西啊——”相貌在鲜血映衬下更显妖艳的少年危险地眯起眼来,语气轻柔得近似哄骗,“且告诉我,能让你苟且偷生也不一定?”他把刀横在台与的脖子上威胁地看着女人想要再逼出些什么,却发现对方早已没了呼吸。
雨突然停了。
重重乌云瞬息变薄,厚重的云线开始晕染上了层层靡丽的色彩,被拘禁已久的阳光终于突破重围在湿润的大地上洒下璀璨的金芒;红与金交融起来,满地浸泡在血泊里的断壁残垣和死者肢体终于得以被暴露在阳光下,忠实地向这在场唯一的生者展现出它们的凄艳之美。
——哼,死了啊。
酒吞毫无温度地扯了扯嘴角,在台与身周迅速用刀比划了好几下无果之后,终于自嘲地摇了摇头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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