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光短歌》第76章


在白森森的马路那一头,一个瘦高的身影迎着滚滚热浪走来,闻萤停下不动了,等着他。
昨晚上她失眠了,反复设想重逢的场景。
比起上一回他的意外到访,这样的等待让她倍感焦灼。
林谨承很快走近了,两手空空,看去比入狱前清减了不少。他人还是挺拔如峰,薄薄的寸头,胡须剃干净,英俊的眼眸透着明朗。
隔着一米多,两人一言不发地相互打量,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们都是心里头能藏事的人,这样也好也不好。
闻萤暗暗感叹着,正要说话,不想被他抢了先:“你一个人?”
“对,不好意思,来的不是王律师。”
就连出狱,他也是让律师来接。闻萤想到这,不由得气恼,于是扔下一声“快走吧”反身走向车子。她穿印花真丝连衣裙,阵风掀动裙摆,勾勒曼妙身姿,有种旧时的绰约。
林谨承其实很想抱抱她,低头停顿了一下,没有伸出手。
闻萤还开着以前他送的那辆捷豹,没有换过。
林谨承打开副驾的门,和后排安全椅上的女孩子对上眼,愣了愣。穿背带牛仔裙的小姑娘生得漂亮,猜不出具体年龄,看他一眼没说话,兀自歪过脑袋仰望窗外的大树。
他猛地关上前门,二话不说地坐到后排。
乌黑柔亮的童花头转来,眨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神色警惕地看他。
闻萤扣好了安全带,侧身说:“迦雯,叫叔叔。”
小姑娘立即奶声奶气地喊:“叔叔好。”
听到闻萤说“叔叔”的时候,林谨承的脸色差不多全垮了,如被浇透一盆雪水。
但没多久,他抱着最后一点不死心问:“这是谁的?”
闻萤发动车子,调节冷风,残酷掐灭他的希望,“我跟飞镰的。”
一直开到市区,林谨承都缄默不语,偶尔不甘心地扭头看迦雯。
视线细致描摹她的眉眼,挺秀的鼻梁,红唇雪肤,像在分辨哪些是属于闻萤的,哪些是……
林谨承冷声冷气地问:“你姓什么?”
迦雯一路叽里咕噜地哼唱妈妈新教的一首英文歌,声音含在喉咙里,乖巧安静的模样。
不怵身旁叔叔的臭脸,她依旧保持礼貌,甜甜地笑着说:“我姓纪。”
林谨承直挺挺地靠回座椅,像耗完最后一格电量的手机,再没有一点精神,归于永恒的倦怠和无望。
直至迦雯又唱两句,想起什么似地,脆生生地问:“妈妈,我明天能姓林了吗?”
林谨承:“……”
*
车子开到潘蕴慈订的饭店,她等在门外,要亲自为儿子接风洗尘。
听林迦雯说起叔叔问她姓名的事,潘蕴慈横了林谨承一眼,说他纯属咎由自取,要是早点同意跟老妈见面,不就早知道自己女儿的长相了,何苦闹这种笑话。
但叫叔叔可不行。
潘蕴慈抱着林迦雯,抓住她细嫩的小手指向林谨承,说:“这不是叔叔,是爸爸,迦雯叫爸爸。”
林迦雯嘴一撅,把脸偏开。
潘蕴慈挪动步子,让她脸又对着林谨承,循循善诱地劝导。
林迦雯竖起两条水墨画的小眉毛,皱着一张粉白小脸,半是委屈半是不耐地朝闻萤张开双手,带上哭腔嚷叫:“妈妈,我不要这个叔叔!我只要你和飞镰叔叔!”
这下连潘蕴慈也颇为尴尬,林迦雯嗅出气氛不对,往她脸颊亲一口,嗓音细细:“……也要奶奶,奶奶是单独说。”
潘蕴慈须臾给哄回来,祖孙二人笑做一团。
她平时把林迦雯当作祖宗供,对其千依百顺,小姑娘循着本能无法无天起来,嫌热嫌渴地非要吃冰淇淋,不想继续和陌生叔叔对眼。
潘蕴慈没辙,只好先带她上楼,走前冲闻萤使眼色,暗示她快点纠正林迦雯的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男主是完好的,之前写得复杂了~
_(:з」∠)_
感谢甜甜圈的地雷~
第67章 完结章
正午阳光炽烈; 步行街只撑开零星的阳伞,像沿河而下的花朵,行人纷纷避到两旁屋檐的影子里。
闻萤在饭店门外等纪飞镰; 这里他第一次来; 找不到地方。
潘蕴慈说了,出狱是大事; 人生三十从头始,林谨承的父母两边必须都要来人。但她又决计不肯和林肇伦见面,只好叫他儿子过来代劳。
林迦雯也巴望着纪飞镰,她一岁多的时候,闻萤就没办法抱太久; 是他帮忙分担。
那时他刚被女朋友甩了,便去考助理园艺师,打算把养花当作事业发展; 闲时常来陪小侄女玩耍。
林迦雯很黏他,纪飞镰一现身,她顷刻收拢臭脾气,展露招牌甜笑,像有电视台的主持人等在旁边采访; 闻萤惊叹不已。
听过那句“只要你和飞镰叔叔”,林谨承当然能估出纪飞镰的分量。
他如何相比?
缺席那么多年; 他要怎么弥补?
林谨承立在阳光中; 垂眼看向她脚下的台阶,感到身体发出一种快要融化的轻响。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 如当初决定坐牢那样洒脱,冲动地,自大地选择了近乎毁灭的快。感,还觉得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可为什么触到小姑娘抗拒的眼神,心脏会传来郁卒的疼痛?
“你不用非要等我……”沉默了许久,林谨承嗓音干涩。
闻萤神情疏冷,“你不用说这种风凉话。”
“不是吗?我们没结婚。”林谨承无心与她拌嘴,诚恳语气透着几分真情,“……迦雯,她需要一个爸爸,你不用对我愧疚。”
闻萤凝视他。
她看清这个男人,总在用无谓的英雄气概掩饰内心的自卑。
期待纯粹的爱,又害怕破坏了纯粹,便连疑似也拒绝,排斥任何掺假的可能。
林谨承见闻萤不说话,抬头看着她:“成年人了,你有得选。吃到难吃的菜可以吐掉,不要勉强自己……”
“迦雯是顺产,生下来身高五十二厘米,体重七斤。”闻萤踩下台阶,站到他面前,不想任他沉浸在救世主的情绪里,要把他拉回现实,提醒他才是迦雯的爸爸,“我也没有痛很久,你妈妈和我妈妈都陪在身边,产后一切正常,顺利到我们有些不可思议。除了……”
除了你不在。
林谨承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闻萤分不出这是让她别说了,还是继续说下去。
那只手很快剧烈颤抖起来,指甲快陷进肉里,她疼得就要叫出声。
他似乎没有察觉,眼睛一下失去了光彩,像坠入无底的深渊。
有那么一瞬间闻萤错觉他要抱她,但林谨承仅仅低下头,喉咙沙哑:“还有呢?”
还有——
在刚当上副总经理时,让以前的销售部经理摆了一道。
她到底还是经验欠缺,合同里疏忽了一处,被对方逮住话柄。而曾经的领导力挽狂澜,拯救了鸿海被罚的命运,收获众人交口称赞。
闻萤不得不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向总经理道歉,承认是她的错。
哪怕几天后事情反转,有人在某KTV撞见销售部经理与闻萤的合作方勾肩搭背,笑话她想上位,哪那么轻巧。
她从此必须更加谨慎,更加细致,挤在一屋子男人里也要拿出不遑多让的气场。
还有——
拿到那张怀孕化验单后,身体仿佛慢一拍地正式接收到信息,反应剧烈。常常上一秒还在和别人讲话,下一秒就逃去洗手间呕吐。
发展到后来,连喝水都吐,不得已去医院挂了葡萄糖。
当初怀孕的目的,主要是为压住潘蕴慈的怒火,闻萤想一定因为这样,她才受如此折磨。
但是林迦雯出生后,这些都不重要了。
怀里抱着那个皱巴巴,不怎么好看的小孩,闻萤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毕竟连这样的疼痛都经历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一想到这个柔软的小身体从此依附于她,参与她的生命,所有流失的力气都回来了。
“‘迦雯’是你妈妈取的,我没有意见。”
林谨承垂下的脑袋快碰到她胸口,双手握紧她的肩头,听到她淡然地收尾:“好了,就这些。”
他摇头,反复问:“闻萤,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你该让我们定期去看你,迦雯就不会这么认生。”
“可我欠你那么多,却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没有就不要勉强,你收好我的就行。”
什么叫“收好我的”?
他没听明白,缓缓抬头,片刻又停下,只够露出睫毛。
闻萤盯着他长而微翘的黑睫,想起迦雯的,简直照着他印出来。
收回心思,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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