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几许》第135章


她默了默,清亮的眸子紧紧锁在他脸上,那刻骨铭心的脸庞,近在咫尺,却又隔了万丈深渊,遥不可触。也许今日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她看着他,将他眼角眉梢一颦一笑都默默刻入脑中。
“你曾说月岁如流,四季更替乃天道,可那时的我,只贪恋寒天雪景,却对满园春/色视而不见,如今……虽然迟了点,我总算学会了珍惜眼前的一切,我和丫丫,会过得好好的。玥,你……珍重。”
仿佛尘埃落定,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也给了自己一个交代,替自己作了个了断,她依然爱他,但她不要卑微地奢求他的爱,她要把尊严留给自己,让自己无愧于心地活着。
来之前这决定已做好,所以她才能坦然面对他,刚才丫丫护着自己的举动,更是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要带丫丫回雍城,向家人坦白一切,然后好好经营瑶台仙筑,将丫丫养育成人。
赫连玥一时五味陈杂,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很想告诉她,他留她,并非为了丫丫,而是因为他放不下她。可听着她那似是劝慰,又似是诀别的话,他竟方寸大乱不知所措,只茫然地看着她朝自己嫣然一笑,走到长案前放下一物,然后抱着丫丫转身离去……
殿内空空荡荡,了无生气。他颓然地踱到长案前坐下。案上,静静躺着一只光泽盈润的白玉戒,正是当初在邑州草原上他赠她的那只。他怔怔抚着那白玉戒,昔日的情景再次浮现眼前。
她鼓着腮,气哼哼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说着那毫无用处的威胁话,骂他是个骗子,而他则告诉她,上天已将他们绑在一起,他们要走的路,不光是那日,还有一辈子那么远……
一辈子……他们曾经许诺过对方一辈子,而如今,物是人非,一切已走到了尽头。他痛苦地闭起眼,握住那白玉戒,又想到了她方才的话。
他终于明白了“她的心结已解”是何意思了,她已不再盼着和自己重归于好,她已经放下了一切。真是讽刺,就在他决定不计前嫌将她留在身边的时候,她却决定放手了。
她是怪自己因为丫丫而留她,而不是因为心里有她,这可真是冤枉,他心里其实不是那样想的,却开不了那个口。可这能怪他?她当初不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了,才让娇花到丹夏找他?
三年前的那次,他巡视疆域回宫后,从萝萝口中得知娇花曾来过,那一瞬间,他的心是激动难耐的。可当他听说,她在去灵犀山途中,因灵犀圭被歹人抢走而上不了山时,他的心又一瞬间从大喜跌落到大悲,悲愤无比。
她究竟当他是什么?丢了西瓜,便退而求其次,捡颗芝麻?灵犀圭没了,回不了前世听叶咏青的遗言,她就想起他来了?她忘了自己那日是如何绝情地选了灵犀圭,将他的一颗真心弃如敝屣?
她方才那些话,分明是诀别的话,可恨的是她还想敷衍他,说带丫丫回唐府将养几日,她以为他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吗?骗子……她根本就是打算偷偷一走了之,全然不顾及他对丫丫的牵挂,一次又一次地伤他。
还说什么她后悔过,说她在上灵犀山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前一世白汐爱的人是叶咏青,而这一生钱翩翩爱的人……她虽没说出来,但她所指,应该是他吧……可这个觉悟,是不是迟了点?
等等……她方才说什么了?他因伤心愤恨而混沌不清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模模糊糊似是捉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浑身僵硬,紧紧握着那只白玉戒,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她方才的话……她在上灵犀山的时候,看清了自己的本心,明白了自己爱的人是谁……在她决定下灵犀山找他的时候,灵犀圭被歹人抢走了……
他啊地一声,似有千尺巨浪在他心中翻滚,那浪潮狠狠地拍打着他,将他混沌的脑子拍醒。她是在看清自己的本心后觉悟了,于是决定下山找他,而灵犀圭,是在此之后才被人抢走的!
可是当日他从萝萝口中听到的,却是她在上灵犀山的时候,灵犀圭被人抢走了,于是他想当然地认为,她是因为没了灵犀圭,上灵犀山也是枉然,这才迫不得已地想到要回他身边。
因果颠倒,差以毫厘,谬以千里……他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摊倒在地。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如果三年前是他弄错了什么,这一次,他绝不能重蹈覆辙。丫丫不能走,她也不能离开!
他扶着矮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大声喊道:“苏宇!备马,去圣庙!”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就完结了,忽然很不舍。
有想看姬恒番外的请吱一声,下周考虑要不要写。
☆、春光(终章)
夜凉如水,月沉星暗,天幕堆叠着厚厚的云层,似是山雨欲来。
唐府的人都歇下了,若大的庭院寂静无声,回廊下挂着的风灯在夜色中一摇一曳,泛着黯淡的光。夏日的花草,白天时争妍斗艳,到了晚上,却被沉沉暮色掩盖,纵然芬芳馥郁,却无人欣赏,凄凄清清地绽于暮色中。
钱翩翩已梳洗完,坐在镜前缓缓梳着垂到胸前的秀发,娇花则在一旁哄刚刚喝过药的丫丫漱口。唐太医已替丫丫诊过脉了,说只是甜瓜吃多了脾虚,吃一剂调理脾胃的药,再歇息两天便无事。
“虽然小唐大夫已作了布置,但这两天还需谨慎,那人对丫丫上了心,定不会让她离开丹夏,也许到了明天他就后悔让我把她带出宫了。这两天不能大意,要把丫丫看好了,过几日等她身子好些,我们就启程回雍城。”
娇花耷拉着脑袋应了,钱翩翩从镜中瞧她,无精打采的,一双杏目微微红肿着,不由叹息一声,“没想到我们主仆两人,竟一起栽到他们主仆两人身上,都怪我,若非因为我,你和苏宇也许有段好姻缘。”
娇花哎了一声,嘟着嘴道:“这和小姐无关,他以他主子为由拒绝我,说到底不过是个借口,他若真的在乎我,别说他主子,就是他爹娘用刀架着他脖子,他也会带我走的。我若连这也分不清,枉为人一场了。”
钱翩翩噗哧一笑,“你倒是个聪明的,比你主子我强多了。”
娇花无所谓地哂笑一声,“不就是个男人嘛,我要是跟了他,整天对着那张棺材脸,没准命都短几年。等我们回了雍城,小姐你再帮我张罗一下,三条腿的□□不好找,须头须尾的男人雍城多得是,我就不信没个比他好的。”
还嫌人家棺材脸呢,她不就是喜欢人家沉稳内敛么,那个整天爱笑的,她不照样嫌人家是笑脸狐,一个已刻进骨髓里的人,又怎能说不爱就不爱?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钱翩翩在心里叹息一声,笑着答应了。
丫丫打了个哈欠,连手中的泥仙子也握不稳了,娇花于是抱着丫丫回房歇息。钱翩翩看着那只在地上滚动的泥仙子,不由怔怔出神。那是丫丫出宫时唯一带走的东西,也好,权当留个纪念吧,将来她想起爹爹,好歹有个念想。
灯影绰绰,泥仙子滚到地板中央停住,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可片刻后,那道影子又被另一个影子覆盖了。
她心头一跳,扭头看去,黑洞洞的窗外,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直挺挺立于窗前。她大吃一惊,正要喊出声来,便听赫连玥急切地道:“翩翩,别怕,是我。”
钱翩翩慌张站起身,她虽预料到他不会轻易让她带走丫丫,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你、你来做什么?你要带走丫丫?你休想!”
“翩翩,你听我说……”赫连玥边说边撑着窗棂,一个跃身跨进房内,“是我误会了……啊……”
他刚走两步,后脑忽然嘭的一声重重挨了一下板子。
另一边厢,娇花刚刚将丫丫放到床上,窗子咯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娇花吓了一跳,回身一看,那背着月色站于窗前的人,虽然看不清相貌,虽然世上还有另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可她就是知道,眼前这人是苏宇。
她心头砰砰直跳,颤着声问:“你、你来做什么?”
苏宇静静看了她片刻,才沉声道:“奉君上之命,前来接公主回宫。”
又是君上……娇花咬牙道:“你眼中只有你的君上,他让你去死你会去?”
苏宇却道:“不会,因为君上不会无端让我去死。”
娇花气极,“你眼中有你君上,可我眼中也只有我家小姐,你要带丫丫小姐走,我不同意。”
苏宇沉默了一下,又道:“没用,你打不过我。”
娇花怔住,略略思忖了一下,就算她和小姐联手,也确实打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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