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千金坠》第86章


“我跟你出海。”齐笙语气淡淡地道;眼睑微垂,神色颇平静;并不似赌气之意。
许四爷一怔,旋即道:“好,你自己拿定主意便是。不论怎样,只望你将来莫要后悔。”
他的声音低沉宽厚,缓缓道来,竟有抚慰人心的力量。说罢扶着膝盖;起身往屋里头走去,留齐笙独自坐于庭廊之中。
炙热的夏风从日头下涌进来,丝毫不减炽燥,直烤得人皮肤发紧;仿佛要烧灼起来。齐笙低头静坐,久久不动。
昔日相处的一幕幕情形从脑中闪过,眸子愈垂愈深,只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似讥似嘲的笑意。
是啊,他齐五爷当真难做。亲生女儿说丢就丢,十余年来不闻不问。方找回来,便将之视为棋子,鞭笞针刺毫不手软。
待到她知道真相,犹不肯罢休,竟以父之名命她做人小妾。她直言质问,他连半丝愧意也无。
这便是她苦寻的亲人,口口声声说是为她好,做出的事却无时无刻不在刺痛她的心。道是为了保她性命,然心都冷了,性命何其薄淡?即便日后想通,也终会忆起这份遗憾,深埋心底,任多久也不能消。
人家的父亲无不对女儿呵护备至,怎偏她的父亲残酷狠心?齐笙又想起齐夫人来,那晚她故意露出那块内中刻字的玉佩,齐夫人就当明白,她才是她的亲生女儿。齐夫人当时神情激动,抓过玉佩就去找齐五爷,转身过急差点撞到柱子。只不知后来齐五爷同她说了什么,居然也远着她起来,让她心中的希冀缓缓冷灭。
眼泪滴在蒲扇上,发出嗒嗒的轻响。齐笙多么情愿自己不是齐笙,而是齐箫。
许四爷不知何时走出来,站在门边,伸出一只手轻抚她的头顶:“我不日就要出发,同你说这些,只是要你心中有底。不论留下也好,随我离开也罢,只要心中坦荡,他日不后悔。”
齐笙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一滴滴落在蒲扇上,嗒嗒声不绝。满腹委屈涌上来,再也忍不住,丢开蒲扇扑到许四爷腿上,呜呜地哭起来。
她只想要父母疼她,为何如此艰难?她这么乖,不轻生,不贪财,任是多少委屈都咽下,为何齐五爷对她只是严苛?难道对她和颜悦色一些,她便会恃宠生娇,坏他大事吗?
他们何其自私!
这一切更是一场笑话!
许四爷只觉下摆很快被打湿,一股温热从腿上传来,渐渐弥漫开来,不禁心中大叹。大手抚在齐笙的脑袋上,怜惜地缓缓轻揉。
良久,哭声渐止:“四伯,我跟你出海。”缓缓放开许四爷的腿,低头抹泪,“我跟你出海。”
“决定了?”
“决定了。”
狠哭了这一会儿,眼睛不甚舒服,齐笙默默站起来,往井边走去。盆里的水已经被日头烤热,她闭着眼掬起一捧水,哗啦啦扑在脸上。既然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要她,这生恩不还也罢。至于养恩,齐五爷虽教导她三年,然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该是还清了。
她只当自己无父无母,生来便是个小乞丐罢!
“四伯,我去收拾行李。” 说话仍带着浓浓的鼻音,却不再透着伤悲。齐笙已经想通,就让齐箫同他们荣辱与共罢!
许四爷离京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五,这几日齐笙一直默默收拾行李。许四爷并无多少东西要带,船上自有许多换洗衣物。齐笙也无甚么行李,只置备了两套男装,及女儿家用的些许物品。
很快离京的日子到了。
一大清早,天还未亮,齐笙背着一只小包裹走出院门。许四爷在后,关门落锁,见她微垂着头,气质稍郁,拍拍她的肩:“走罢!”
“嗯。”齐笙跟在他身后,想着要离开,心里有些空。脑子里似在想什么,又似什么也没想。目光落向西边,心道,他们还未起罢?脑中划过到齐府门前看一看的念头,很快又被理智按下。
既已决意离开,便不需回头!
许四爷身高腿长,走路既稳且快,齐笙需得小跑才跟得上他。如此小跑一段,很快身上发热,额头上已有薄汗:“四伯,等等我。”
许四爷听到她微喘的声音,并不回头,只声音里透着一丝笑意:“小短腿,跟不上便回去罢!”
“哼,欺负小女子非君子所为!”齐笙恨恨地道,因幼年吃食差,以至于她始终比同龄人矮一头。后来进了齐府,身量虽然增加,然底子虚浮,始终比寻常女子矮一些。听到许四爷的话,免不了在他身后扮鬼脸。
忽然许四爷转过身来,吐出的舌头没来得及收回,吓得险些咬到:“四,四伯。”
许四爷微微一笑:“我带你同你他们道个别?”
齐笙一怔,摇摇头:“不必了。”
许四爷眉头一扬:“真不去?”
“何必呢?”齐笙抿抿唇,“见也是走,不见也是走,总归要走,又何必再见面?”
脑海中浮现齐五爷冷峻的面容,忽然低低笑起来,想必齐五爷是极同意她走的罢?他要她做这做那,不就是怕保不住她的性命?而今她抱上新的大腿,性命无虞,就这般离开,想来他定是赞许的罢?
许四爷见她并不十分难过,微一沉吟,倒走过来赞许地拍拍她的肩:“很好,既然如此,咱们就走罢!”
许四爷其人,出身贫寒,然极有本事,骨子里天生就有一股狠劲儿,对人狠,对自己更狠。年轻时救了遇到飓风又被海盗打劫的船行的当家人,被当家人收编,从此踏上这条路。二十年过去,船行已改名为许四船行,身家丰厚到连齐五爷都不知他有多少家底。
而齐笙最佩服他的地方,正是齐五爷最缺乏的地方,即他这人很少跟人板脸,做事雷厉风行,说话却和和气气,最是让人信服。
看着他大步在前的背影,齐笙心想,失去一个齐五爷,攀上一个许四爷,倒也不亏。说不准其实许四爷才是她的生父呢?不过这仅仅是想想而已,许四爷人至中年,身边从未有过女子,又哪里来的孩子?
两人一前一后,往城门口走去。此时天刚刚有些蒙蒙的白,街道上尚寂静冷清,并无行人行走,轻浅的脚步声哒哒哒,响在道路两旁。
忽然,地面一阵轻微的震动,道旁院墙上的灰尘似乎都被震落,齐笙一惊,急走两步拽住许四爷的袖子:“四伯?”
许四爷驻足,凝神细听,脸色微变:“听这声音,至少两百士兵在疾行。方向是——西边!”话语刚落,看着齐笙微愣又有些不安的神色,拍拍她的手:“不见得便是你父亲,莫想太多。”
齐笙愣愣点头,松开他的衣袖,见他抬脚前行,便也跟着迈动步伐。只是心里头忍不住多想,明天才是太子登基,今日闹得甚么动静?一大清早便弄出如此大的响动,着实怪哉。
她本来不觉得此事同齐五爷有甚么关系,偏偏许四爷方才的安慰,不知为何竟令她渐渐不安起来。神思不属,脚步自然慢下来,许四爷察觉到后面的小人儿没跟上来,便停下脚步,微皱起眉:“方才问你不去,此时又担忧什么?”
齐笙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是我想多啦,四伯,咱们走吧。”
许四爷却注视她半晌,道:“罢,他们不仅是你的爹娘,也是我的义弟义妹。咱们去瞧瞧。”言罢,方向一转,往沉重的脚步声消失的方向走去。
而走到齐府所在的街上,齐笙不禁心底一颤,下意识地攥紧包袱,心扑通扑通跳得急促:“四,四伯,他们,他们围在齐府门口!”
此时齐府门口站着两列士兵,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一名紫衣青年,负手望向门内。
天色尚早,路上行人不多,周边的人家已有打开门的,然看见着满街的士兵都不由得关紧大门。故使许四爷与齐笙两人无处隐身,只得站在远处,不敢近前。
不多时,门内有骚动传来。一位身穿黑色锦衣的削瘦中年男子双手被绑在背后,被士兵押着打头走出来。紧接着是一位柔弱的中年妇人,亦被绑着双手,两边跟随着士兵,倒没有伸手押着她。最后却是一位披头散发的身穿绛红色裙子的少女,被一名高大的士兵提着领子拎出来,犹不肯罢休:“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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