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他没来过》第33章


吃完饭,陆宁远送她回家。太阳下了山。路灯亮起来,摆摊的人大都走了。街道慢慢静下来,只有汽车来来往往,还有下班的行人。
正是下班的点,路上有些堵。
又重新融入这座城市,堵着的长龙,明亮的霓虹,喧嚣的街,徐鲁总觉得心里还是空空的,落不下地。
她靠着窗,看着外面。
陆宁远说:“那个小女孩找见了。”
徐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蹭的看着他,愣愣道:“找见了?她叫梁阳,你确定是同名同姓吗?”
她说完倏地闭上嘴,又是方瑜干的?!
陆宁远看她一眼,沉吟片刻才道:“白血病,南坪人,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并不多,再加上名字基本可以确定。”
徐鲁皱眉:“那会儿怎么不说?”
陆宁远沉默了一会儿。
“她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去。”徐鲁等不及了。
陆宁远没有说话。
徐鲁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解,心里冒出一些不太好的预感,轻轻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路还堵着,车子一步都走不动。
外面有人不停地按喇叭,那声音很刺耳,却一点也不影响车里的平静,一种有些可怕的平静。
半晌,陆宁远说:“那小孩,昨晚病逝。”
徐鲁呆了好大一会儿:“怎么……”她脑子嗡了一下,嘴巴张开又闭上,良久才提着心道,“是自然病逝吗?”
陆宁远:“嗯。”
徐鲁没了支撑似的,倒在靠椅上。
“找到的时候就不行了,连续三个月没有交手术费,又没个亲人在,医院已经破格让住着,就算有合适的骨髓也只能别人先做,就没撑住。”
徐鲁低头用手盖住脸,只觉得很疲惫。她抬手捋了下头发,注视着前面的车龙,有些无神的靠着窗。
她在想,那小孩一定特孤独吧。
徐鲁问:“哪个医院?”
“江大附属。”陆宁远说,“今天中午已经送去殡仪馆火化了。”
徐鲁眼眶瞬间湿了湿。
或许这小孩闭上眼最后一刻还在等她爸爸,可她不知道她爸爸几个月前就已经死在矿山了,被埋在了里头,连尸骨都没有。
徐鲁垂眸:“是我没用。”
陆宁远说:“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我要是早一点找到她或许会不一样。”徐鲁自嘲,“可我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
绿灯,车流动起来。
陆宁远慢慢开着车,说:“这事儿你别跟了。”
徐鲁冷静道:“为什么?”
“一个记者如果掺杂太多的私人感情,那么有极大可能会影响对事情的判断力。”陆宁远说,“你不合适。”
徐鲁反驳:“如果最基本的同情都没有,那她连人都不是。”
陆宁远:“新闻不需要同情心。”
“所以你冷血。”
陆宁远听罢笑了一声:“是吗?”
徐鲁扭过脸,不说了。
她和陆宁远的新闻观一直不太对付,他要的是真实客观公正,永远理智。前一条徐鲁还会践行,理智不太好做到。
方瑜说她太容易心软了。
这几年跑新闻闹出过很多事儿,有时候陆宁远会帮她收拾烂摊子,有时候也需要她自己面对,她不否认自己有弱势倾向。
过了会儿,陆宁远开口:“知道那个故事后来怎么样了吗?”
徐鲁发现,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有一天,他觉得自己错了,回头找他的妻子和儿子,妻子已经去世多年,儿子不认他。后来有人将这事儿说给了媒体听,他一夜之间成了千夫所指,跳楼了。”
他说“跳楼了”这三个字时候,很轻。
“其实,他也罪不至死。”陆宁远慢慢凝视着她的眼睛,“做新闻最可怕的就是同情心,这种同情心造成的煽动,有时候对一个人是具有毁灭性的。”
徐鲁良久道:“我会做到真实。”
陆宁远笑了一下,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向她身后,眸子微微动了动。徐鲁回过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看到什么了?”她问。
陆宁远道:“往日。”
徐鲁有样学样:“可否具体?”
陆宁远:“长夜,寒冬,一声乌啼。”
“可否再具体?”
陆宁远:“难以言喻。”
作者有话要说:
附记:徐鲁和陆宁远对话的这几句“可否具体”,仿自歌曲《浮生》。另,今晚十点半第二更。
第27章 
晚上回到家; 徐鲁洗了澡; 围着浴巾去书房。
自从大学读了新闻; 她几乎每周都买书看; 远至上古; 近至当世,国内国外; 名人传记或者野史传奇,最喜欢还是读散文。
后来工作; 每个月总会花掉几百块去买书。
方瑜笑她:“以后嫁人你的书房就当嫁妆好了。”
徐鲁觉得这想法很ok。
年少学琴的时候,想着有一天结婚,不要彩礼; 对方送一架三脚架钢琴就行。后来做记者; 想着有一天嫁人; 请柬上就写不要份子钱,内含一列书单送新娘。
徐鲁在书架上挑了很久,找不到想看的。
她有些烦躁的坐在那儿; 开着一盏台灯,灯光是柔和的黄,像旧时纸张; 泛着淡淡的光,翻一页软软的; 手不释卷。
这样静谧的夜,很少有过了。
从前喜欢做梦,梦里她可以自由自在晒太阳; 一觉睡到自然醒,没有着急的事,可以和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长大了你会发现,要做的永远大于想做的。
徐鲁在书房坐了会儿,去了客厅。客厅里有一架钢琴,是她二十岁生日父亲送的。很多人的记忆里,父亲江河永远是个文学家。徐鲁这,他不是。
十九岁,抑郁症,不想念书。
江河说:“不想念就回家来。”
她从大一退学,在家里待了一年,第二年直接参加高考,和滚回去复读的方瑜一起考上了江大新闻学。
江河说:“琴还是可以弹的。”
于是二十岁生日那天,他送了她一架钢琴。那时候距离开始生病,她已经近两年没有碰钢琴了。
客厅的灯只开了一小盏,刚好照在琴上。
徐鲁坐在琴凳上,掀开琴盖,从低音键一直摸到高音区,音符在指尖下微妙的轻声弹跳,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精灵起舞。
她慢慢闭上眼睛,手指在琴键上拨动。
没有弹多高深的曲子,就是一首简单的《城南旧事》。她小时候初学钢琴,老师教的第一首曲子,从最简单的和弦到最复杂的伴奏,节节不同,曲曲高升。
客厅的钟摆响了一下,已是凌晨。
徐鲁合上琴盖,关了灯,回去房里睡觉。卧室不大,够放一个书架,一张单人床。江河给她买这套小公寓的时候,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她说别太大就行。
女生似乎天生缺乏安全感,比生病还可怕。
她喜欢把房子摆的满满的,整洁里有点乱,也喜欢把自己塞进书房,被一堆书圈在里头,最好一天不出来,不用和人打交道。
再后来,做了记者,天天和人打交道。
有时候敏感的不像话,别人的痛苦被她看在眼里好像都会成为她的喜怒哀乐,像悉达多一样,会为一朵花的凋谢而苦恼。
方瑜说:“你就是书看太多了。”
徐鲁笑笑,依旧一头扎进书堆。
要搁以前,她能弹一宿的琴。现在不一样了,她觉得书能解惑。作家写别人的痛苦和忧愁,总能让她豁然警醒。
回到床上躺下,她睡不着。
江城的夜太安静了,这是种刻意的平静。不像在山城的时候,晚上总有雷雨在,哗哗啦啦,淅淅沥沥,悄么声的钻进脑子里,自然静下来。
她入睡时间一般很长,除非太累了。
黑夜里眼睛目空一切,听觉总是格外灵敏。当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来的时候,徐鲁还是惊了一跳。
那边方瑜的嗓门很大:“干吗呢?”
“大半夜的你说干吗呢,差一点点就能见到周公了,被你给吵醒了。”徐鲁揉了揉耳朵,没劲道,“十点多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钓帅哥去了?”
“去。”方瑜说,“我明天要采访的可是江城财经大神,能不好好做准备吗。”
“现在做完了?”
方瑜心满意足的“嗯”了声。
徐鲁无声点头道:“那算账吧。”
方瑜立刻怂了,嘿嘿一笑,说:“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就凭我一人之力怎么可能在这么大江城几天之内找到一个小孩,也是担心你出什么事,再说了,陆宁远在还怕什么?你得感谢我把他送到你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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