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前没有想念》第18章


我想,这是一辈子居留一处的人所无法拥有的心情与激情。动荡或者安稳,说不上优劣,都只是自己的选择而已。小时候看动画《浪客剑心》,女仆告诉幼年剑心:“你要长大,长大之后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于是许多人奔着这自由去成长,长成之后却缴械投降,丧失所有的勇气。当然,终究是要落地生根,不愿兜转再回来也是一种选择。
在终点站旅顺我们分开,他告诉我在市区里的俄罗斯风情街有一个隐藏在地下的俄罗斯酒吧,是东欧客的集散地,他说:“我想你会喜欢。”是的,我确是喜欢,或者说是感兴趣,在离开大连前一天我抱着充满了电的单反找到了那个极不起眼通往地下的狭小入口,做起了光明正大的偷拍者,这些聚集在中国北方的东欧人,这些只爱大连的东欧人。
十点之前他们安静吃饭,低声说话,十点之后他们开始喝酒跳舞,沉静而奔放。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姑娘抱起装饰餐桌的花瓶,把广口玻璃瓶里的百合花一枝一枝挨个桌子送过去,她轻轻拥抱我,身上有浓浓的香水味。他们有学生,有商人,然而最多的,还是水手。格鲁吉亚人的英语更是糟糕,我与来自那个国度的水手比画了半天,依旧是我问他做水手多少年,他说他来过中国十次了。于是索性不费劲说话,只是喝酒,听一个立陶宛姑娘艰难地发出“yaoyao”这个音,真是于心不忍。
而天明之后,他们之中便有人要扬帆远航,去往大洋的另一端,另一些坐上飞机来回世界各地谈生意,在飞越日界线的时候,明暗对垒,心里也许会有泾渭分明的怅惘。他们必定都是健忘的人,一切只在此刻,伏特加、舒缓音乐,以及看在眼里能开出花朵来的笑容,醉到趴在椅子上睡着之后,就忘记了。
有时我也会想,某天我们再见面,是否还能相认?你会记得我吗?可是我或许也同样不能够回忆起你当时的面容,这真是会让人上瘾的方式。
当然每一次上路前要做足功课很麻烦,在路上要应对许多不便和困顿很不易,但是想到接下来迈出的一步是离开,依旧令人兴奋不已。看着床头扔着的随时待命的登山包,它很结实,还会陪我走很多的路,装相机,装速写本,装生活的全部。
也许,某一天,在你的城市,你会遇见我,与朋友一起或者独行,表情也许并不好看,若你向我挥手并邀请我去做你的沙发客,我会格外开心。即使你认错,那也是件美妙的事情,有时候,我们与陌生人的距离可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远。
此刻,已是荒芜冬日,而旅人依旧在行路,生活的选择依旧在继续。不向未来深望,不向往德州巴黎,荒草蔓蔓,路途依旧。停在路边抽一根烟,坐看星辰降生,再继续,往日出或者日落的方向走,学夸父逐日,心存苍凉与温暖,从不丢弃。
☆南欧明信片
这是一个意外
新年音乐会结束的时候,沈微岩合上风琴,马德里下起了雨,雨水在拱形玻璃窗外肆无忌惮地铺下来,雨声却被掌声淹没。谢幕时,她想起席慕容的诗来,布鲁塞尔的灯火辉煌。
酒会,新年夜,分针不断向时针靠拢,等待零点的会合,一场不分彼此的追逐,那一刻狂欢的人群会淹没整个寒冷的冬夜,没有孤独没有怅惘只有欢腾。
同行的小号手被俄国乐团的指挥数落中气不足,于是团长夏鸣把一盒红花油送给他作礼物,告诉他可以涂抹面包食用。
微岩看着夏鸣,在不自觉露出笑容的同时手机突然响起,是室友墨菲。新年第一个电话,她接起来:“是想祝我演出成功,新年快乐吗?”
“是明信片,你等到了回信。”
微岩默默合上手机,眼前欢愉的情形渐次退远,对于这个意外,一时难以接受。于是只能端起面前的酒杯,一杯接着一杯把摞起来成金字塔的香槟灌进了自己的胃里,丝毫没有觉察酒精带来的寂静烧灼,直到夏鸣端住她的手腕,把酒杯拿去搁置一旁。
他拉她起身:“我们出去透透气。”
于是微岩任他拉着穿越奇形怪状的语言交错成的奇异空间,冲进了雨水刚刚停歇的南欧的冬天里。喷泉,电子屏幕,音乐,这些年的演出,这些情景如出一辙。世界在沈微岩眼里仿佛已经没有本质区别,因为无论走到哪里,从哪里寄出明信片,他从无回音。于是很多时候,她宁愿他是死了,而不是活着。
蔡健雅在1999年的时候就唱道:“你爱的那个人,早在离开的那一天,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可是沈微岩到2009年的最后一刻,依旧不愿相信。
夏鸣指着远处模糊的尖顶说:“明天自由活动,我们去那里吧,马德里大教堂。”
微岩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仿佛看见另一片被老旧的电线割裂的北方天空,红色的尖顶,钟楼的百叶窗外有灰色的信鸽。她捋起袖子给他看腕上的佛珠,“我已经虔心信佛,你忘了。”
夏鸣仿佛还想说些什么,这潮湿的凛冽的空气,屋内有音乐与灯光,沈微岩等着他说又不希望他说,就像等着认命却想被判缓刑。他好像要伸出手来,大厅的门却突然被推开,团员举着伏特加,和一群毛子勾肩搭背,已经半醉状狂喊夏鸣去拼酒。
夏鸣犹豫了一下,沈微岩轻轻推了他一把,“我自己再待会儿就进去。”
再待一会儿,可是却被排山倒海的回忆汹涌得一发不可收拾,那不止是一刻钟的事情。也不止是年末年初那么的快。
如果这是处心积虑
童年于故乡,母亲为她裹上厚重冬衣严严实实地搁置在身边,在教堂度过第一个圣诞节。沈微岩坐在第一排的木质长椅上,在昏昏欲睡的时候看到年幼却带着极不相称的庄严神色的楚澄,扮成天使的模样,即刻就清醒过来。
那时,弹奏风琴的年长女孩牵着他走到琴边,女孩坐下来弹奏,他开口轻唱,她偶尔偏过头看他,眼里满是温柔。微岩想,如果这就是他们歌唱的天堂,那么一切都很美好。
孩童的沈微岩就已经知道对美色动容,于是每周都牵了母亲的手去教堂礼拜,央着去学风琴。年年岁岁的时光缓流过去,微岩渐渐长过了母亲的肩膀,楚澄也渐渐成了教堂义工里最英俊的少年。许多女孩喜欢他,而他都与之保持了清楚的距离,洁身自好。于是到高中的时候,腐女耽美大行其道,有关楚澄是GAY的说法在校园里盛行起来。
每个周五和周六楚澄都要补习理化,在楼下微岩父亲的同事家中,她贴着卧室的玻璃窗看到他小部分的侧脸打狭窄里弄走过,很白,很干净,就像枕边摆放的《旧约》页面一般。
高中,他们并不同班,唯一一次的交集是高二那年的艺术节,楚澄是主持。微岩在舞台一角用风琴为全班的合唱伴奏,忽而觉察他在看着她,一个走神便弹错了音。演出结束,灯光骤然熄灭,微岩站起身来于漆黑中撞上楚澄的目光,愣在当场。他的目光总是写着不相称的严肃,或者,是深不见底的悲伤。
那一刻凝固对视是沈微岩在认识楚澄后唯一的收获,而她便因此未留余地,在高考志愿上重重涂抹了与他同样的高校代码,那是一所理科重点大学。老师与父母却终究未能执拗过被不自知的爱情蒙住了眼睛的女孩。
冗长暑假,沈微岩每周依旧去教堂礼拜,远远看他镇定忙碌,不自觉就要笑起来,为他们即将在陌生的远方城市重逢。
在某个喧嚣傍晚,沈微岩趴在玻璃窗上看到他骑车离开,便飞速跑下楼敲开了父亲同事的门,问:“楚澄坐哪一天的车去报到?”
于是,她便顺利拿着粉色车票坐在了楚澄对面,双方父母一番攀谈发现是曾经校友又去了同样大学。微岩坐在一旁一脸无辜,一切都看似漫不经心,谁又知道这波折的处心积虑。
楚澄只对她点头微笑,而后戴着耳机看向窗外。那时,沈微岩还不能够明白一个少年心底能有多少蔓延的荒草、秋凉的气息,终于鼓起勇气递给他一瓶乌龙茶,不等他推辞硬是塞进他手里,说:“我记得艺术节那一次,你是主持,那天我弹风琴。”
楚澄愣了一下,收回目光来看了看她,神情有片刻的恍惚,而后“嗯”了一声。
沈微岩开始试图寻找话题,而楚澄的回应总是“嗯”“是”,直截了当。说着说着,沈微岩觉得疲惫起来,不知道还能够说些什么。
那一夜的车程很是沉闷,夜半在卧铺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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