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前没有想念》第39章


房门被推开,在男子之前探出门外的是拉赫玛尼诺夫的主题狂想曲。男子看出瑾瑶的窘迫,用脚把京巴引回了门内,而后如同所有养狗人一样,笑着说:“它不咬人。”
门内的音乐波澜壮阔,门外的男子笑得岁月静好。瑾瑶经过他身边,忽而问他,你是音乐老师?男子摇头,我是流浪音乐家,刚搬来。而后伸出手,“你好。”
瑾瑶被这突如其来的正式问候怔住,茫然地伸手给他。
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哈哈笑了起来。
后来,在这座居民楼前的巷弄里,这个叫做齐延的男子目睹了瑾瑶随手抓起门市边的笤帚与同学打架,把钢笔水泼在戏弄她的男生的校服上。
在她蹲在垃圾站旁掏出烟盒与打火机的时候,他停好摩托跑过去,“你是越来越过分了。”
瑾瑶看了他一眼,按下打火机,烧掉整盒烟。
是平淡无奇的傍晚,她从作业簿中转过头,看到母亲收拾父亲留下的抽屉,还剩一半的烟。母亲缓缓抽出一根,“啪”地点燃,猛地推开窗户,悉数重复着父亲曾经的动作。她转回头来,背对母亲房间传出的激烈咳嗽。
于是母亲拿琴弓的手变成了娴熟夹烟的手指,她放下筷子问母亲:“你想和他一样得肺癌快点死是么?”口吻淡极,仿佛问“你想吃了饭出去散步么”一般的问题。
母亲不看她,继续给她夹菜。
是什么策反了一对母女形成旷日持久的割据。当瑾瑶在乐队的吉他手断断续续拨起《梁祝》时呷起第一根烟,突然有了悲伤的心境。于是她开始烧母亲所有的烟。
彼时,她真的以为齐延是艺术家,直到他出现在她演出的酒吧。
她是键盘手,十级钢琴的底子,驾轻就熟,或者,还有天分。他穿过舞池中层层叠叠的人群,在吵闹的电子音乐里贴着她的耳朵大声喊:“我不是艺术家。我要走了。”他说着指了指远处的卡座。
瑾瑶微微抬头,看到他的一群朋友,“我以为你是。”
“这个平庸的城市怎么会有音乐家。”
“有,我父母就是。那么,你的工作?”
“你猜。”
向日葵的姿态
未及她去猜,他来答,再经过四楼的转角,门口已经贴上了出售启事。她在笔记本的扉页记下他的手机号,从未拨出,一直带在身边。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兜售提琴状的烟灰缸,买回去给了母亲,仿佛是明白了一种心境。
已经是冬天,初雪。走在熙攘还转的路上,她总是不自觉地左顾右盼,以为他就在某个灯火阑珊处,等着她看见。
这等待,夹杂无法成立的怨怪,像雪覆盖了柏油马路一般覆盖了存留的关于一个成年男子的记忆,那么仓促。
仓促的还有踉跄前行的时光,转眼她就推开了大学寝室的门,离开那座平庸的城市,独自启程,走出家门,听到小提琴缓流的旋律。
聂梓沁睡瑾瑶下铺,于是每天晚上,瑾瑶就躺在床上,听下铺传来婉转笛声,想起关于音乐的种种。
迎新晚会,梓沁本是报了名,演员太多,瑾瑶在后台给她化妆。待声音清朗的主持肖晓念到她的名字时,梓沁略微有些发抖,不知所措起来,迟迟不肯上场。
瑾瑶看看台上重复了两遍“聂梓沁”的肖晓,又看看舞台角落的钢琴,说:“我陪你一起。”
于是那一晚,瑾瑶就穿着休闲衬衫和洗旧的牛仔裤,素面朝天地坐到了那台大三角前,给梓沁和了一曲《胡笳十八拍》。
而瑾瑶,因肖晓发在BBS上的大幅照片与款款描述飞短流长起来。他说我早就认出你,只是当时你只顾买画,并未在意到我。
瑾瑶于这高调曝光中想起挂在床头的《向日葵》,在学校附近的小画廊,一叠未及上框的临摹习作,右下角还有作者的签名覆在层层颜料下。那便是肖晓开的画廊。
是百转千回还是月明如水
当肖晓再次倚在画廊门口摘下棒球帽对她微笑时,流言四起,瑾瑶落了旁观的冷眼,唯梓沁默默给她留灯,占座。肖晓喊瑾瑶去看画展或吃饭,瑾瑶便拖上梓沁一起。
梓沁问她心里到底有没有答案。瑾瑶只是看着肖晓的背影摇头。若她心里没有一个不了了之的影子,或许,她可以走在肖晓的身边。
可是事后回想,这段三人行的日子却是最俗气又最美好的时光。
可惜时光要成全她,她真的再看见他,是始料未及的伏线。或许是他欠她一个答案,于是命运开始翻云覆雨。
大二暑假,瑾瑶回故乡的省会专业见习,外贸公司英文翻译。齐延微笑着看她推门而入,“我负责俄语翻译,也负责管你,合作愉快。”
她再次怔住在那里,听凭锦绣华年在心里种下悲伤的种子。
瑾瑶借住母亲以前的学生家里,总觉不好意思,宁愿在办公室等到保安清楼。人散后,可以喝咖啡,随意把腿搁在桌子上。
某日,齐延遗忘了重要材料在办公室,于是在漆黑的九点推门而入,看到瑾瑶专心致志对着电脑在看惊悚片,蓝光映射在她单薄的脸上,写着不相称的冷静。他走过去轻轻拍她,她只是微微战栗了一下,转过平淡的神色望着他。
他突然把她拥进怀里,用力地,深重地,好像是失而复得的另一半自己,又突然放开,说:“我送你回家。”
瑾瑶没有开灯,贴着玻璃看他驾车离开。此刻,没有希望,爱意陈旧,若只能成全一场危险的游戏,那么她只能百口莫辩。
或许百口莫辩的还有肖晓,他来到了她的城市,在那个有些年久失修,与这座城市的面目极不相称的火车站等上了一整夜,她却没有出现。
每天,齐延接她上下班,跟着CD轻轻哼唱俄语歌。她不再独自窝在办公桌前看惊悚片,而是跟着他兜转远山近水。他说:“我教你俄语吧。”她说好。
假期结束,齐延送她去机场,笑着挥手。她用相机拍摄舷窗外的云层,仿佛堆积的雪山,没有哀伤。她依旧还是不够了解他。心里堆积许多疑虑,却没有一个能够问出口来。
年华似水,徒留轻描淡写
再回学校,瑾瑶继续给齐延的公司做兼职翻译,仿佛心已有着落,并未注意到梓沁的疏离。
是忽而有人来问瑾瑶,梓沁和肖晓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瑾瑶才恍然。
肖晓失魂回校的当天,梓沁去车站接他。在狭小的画室喝了整夜的酒,关于泪水、爱情以及苍白的少年时光。倾诉的交换,往往就是一段新的爱情。这个没有瑾瑶的夏天,两个人在不知不觉的陪伴中牵起了彼此的手。
只是爱有几多,憾有几分,手指之间又有多少不能触碰的禁忌?
恍然之后,瑾瑶合上电脑,在心里轻轻做了决定。
深夜,梓沁约会回来,走回床边差点叫喊出来——瑾瑶埋着头坐在那里。
她说:“梓沁,下周我就搬出寝室。我们,再去弹一次《胡笳十八拍》吧。”
梓沁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看着面前的瑾瑶,却想不出有关她的任何细节。她就像一个平面人,把生活挡在单薄身后。而这个夜晚,瑾瑶低声说起远方的家,那个叫做齐延的男人,以及她漫长的等而不待。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多少岁月,就这般轻描淡写。
于是,凌晨一点半,肖晓在排练厅外的杨树下等着两个女孩手拉手跑过来,带着兴奋的神情,夺来他手中的钥匙,打开排练厅的玻璃门。
同样的和声在清冷的夜里恣肆流淌,瑾瑶仿佛是未卜先知一般要抓住这早早收尾的青春。肖晓坐在第一排,于黑暗之中聆听三个人心里的寂静。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瑾瑶挑了大家都去上课的时候,收拾了行李离开。齐延的车就停在楼下。这是漫长的等待,没有任何契约,随时可以转身放弃。绝望之后通常就不会再失望。
瑾瑶从未想过,这个叫做齐延的男人竟然真的背过身去丢下以为早成定局的生活,出现在她的面前,说:“瑾瑶,我来了。”
他摁灭手中的烟蒂,说:“瑾瑶,我来了。”瑾瑶重重地关上车门,用力地抱住了他,颓然,并且真实。
早在他离开那座他口中俗气的小城时,她就该知道,他是从无负累、不断离开的那一类人。比如这次公司拓展业务的外派,接近中年依旧独身的他欣然接受。瑾瑶来回倒着车里的CD,也会想,自己是否只是他的一个顺便。或者,这就是所谓命运的心血来潮。
夜里,瑾瑶常常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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