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想辜负了相遇》第18章


那是11年以来,沉默少言的既白对我说过最长的一句话,长到我觉得天地在那一瞬间陷入了浑浊的旋转和昏暗。
我无法说出任何话来反驳他,就像我无法抢救大伯父,无法改变奶奶的决定,改变我的父亲母亲的意愿,我无法为他求一个安生之所,无法免他颠沛流离,无法让他幸福快乐。
但是我无法做的这一切,翟恋都能做到,并甘之如饴。
所以,我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然后,我们各自转身,我不知道的是,在那个路口有家糖果店,那个忧郁的少年走过去,买了一包什锦酥糖带走了,他一定是觉得,这人生,太苦了。
他永远只吃一种糖,是为了永远记住第一个买糖给他的人,就像永远记住那个赐他名字的女孩,那个在所有人都说他是小偷的除夕之夜,第一次帮助他的小女孩,那个为了留下他向父母苦苦求情的女孩。
既白说的没错,我爸得知他留在这座城市之后,选择让我离开。
我没有做任何无畏的挣扎。
我在新的城市上完最后一年高中,又去了更远的城市念大学,翟恋一直试着联系我,却都因为我的冷淡而中断。
直到2011年,我大学毕业,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家考公务员,我拒绝了,我开始找工作,许是那段时间压力太大,我无缘无故就会晕倒,去医院检查,只说让我健康饮食,注意休息。
我没有想到会再遇到既白,他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所在的城市里,在我晕倒后睁开眼的瞬间看到那张脸,让我怀疑在做梦。
可这不是梦,他手上的勺子却舀了粥喂到我嘴边,闪着金属的光泽。
我伸手阻止了这个亲昵的姿势,说:“我们不是说好不再见面了吗?为什么要违背你的承诺?”
或许是我的声音有些激烈,或许是我的眼神咄咄逼人,他杵在那里,有点慌乱,像个犯错的大孩子,“我只是来看看……你。”
“你走吧。”我不看他,这样就不会记起他从无法终结的悲剧中走来,然而我爱他,我想和他一起承担那些苦、那些宿命。
可他突然说出一句让我浑身一颤的话,他说:“阿筠,我们结婚吧!”
是的,2011年春天,医院外面的树枝抽出了嫩芽,我的少年说,他要和我结婚。我不知道,他如何千辛万苦寻到这里,又是如何在我最需要时适时出现;更不知道,他用怎样的勇气和决心说出这句话。可是我却傻傻地喊来医生:“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有个人突然说要和我结婚。”
医生啼笑皆非:“你没事,你就是压力太大了,不要什么东西都装在心里,该放下就放下,这样对病情有帮助。”
我转向既白:“你听到了吗?医生都说要放下。”
既白忧伤地看着我:“看到你没有照顾好自己,我很心痛。”
“我不需要,既白,我不需要你,这几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所以你回去吧,我也许也会回去考公务员。”我冷着脸说完,发现既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眸若暗夜寒星,寂灭而悲切。直到我开始拔输营养液的管子,说“你如果不走,那我走”,他才慌忙按住我然后对我点了点头,说好。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用医院洁白的被子捂住了头。
我就这样横蛮无理地把我的少年赶了回去。
帮你把面具戴好
一年后,通过父亲的朋友介绍,我认识了万锦,我没有抗拒际遇的安排,和万锦不冷不热地恋爱,他是我父母特别满意的那类人,家境优渥,相貌英俊,礼貌周全,骨子里有的是傲气,和几分无伤大雅的怡然自得。
想来是没受过什么挫折的人,很奇怪,我并不反感这种人,但也无法发自内心地认可和靠近他。
他对我倒是还不错,我们几乎从不吵架,所有别的情侣看来天大的事到了我们这里,都不算事儿。
身边的朋友都羡慕我们感情好。是的,我们平静而友好,是因为我们不曾在意,无法激烈,说穿了,就是我们不够相爱。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一起踏上了以爱为名的旅程,我开玩笑地问过万锦一次:“你爱我吗?”
万锦不答反问:“你希望我爱你吗?”
他说:“如果我爱你,我能为你做的,只有帮你把面具戴好。”
我才恍然发觉,万锦和我一样。我们都有着不愿被了解和窥视的部分,我们站在各自面前,却都戴了一张面具。
我有一刹那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想起继续这个玩笑:“看不出来,你不羁放纵的外表背后,还藏着得道高僧的灵魂。”
他勾起嘴角:“你怕吗?”
“我不怕。”我挑眉。
即使我失言说“我要去2011年春天”也没有被他当成神经病,所以我不怕。
有一天,万锦发现我行李里有一本旧书,随口问道:“你研究古文吗?”
我一怔,那本旧书是《古文观止》,里面有一篇《前赤壁赋》的文,那句“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被描上了红线。
好在,万锦也只是随口问问,见我不答,马上又转移了话题。
那天傍晚,我们散步异国海边,突然听到有人喊:“2014 e on!”我恍若大梦初醒,是啊,已经2014年了,那个春天里,带着一腔热血来看我的少年,没有把我留下来。
我和他被宿命卷在一起,可宿命又要派人来把我们分开。
我乞求过,放下了所有,我抵抗过,把他们都当成宿敌。然而他们不是宿敌,而是亲人、朋友,是保护我、我也想要守护的人。
可我总是不断地回想起那一年,听他把那句话对我说了一遍又一遍。
——阿筠,我们结婚吧!
——好!
可现实里,我已然无力反抗命运的安排,我把全心全意说“好”的勇气,用来推开一个人,推开了自己内心最深切的愿望。
那本《古文观止》在我和万锦去下一站的时候,被我留在了旅店。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决定要挽着眼前这个人的手臂,慢慢走,慢慢去忘却,忘却那一年,那个脏脏皱皱的小孩抱着一袋我们嫌弃的什锦酥糖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忘却那一年,他不顾自己伤痕累累地跑到废厂房里问我有没有事;忘却那一年,他为我变出便当;那一年,他熬夜帮我抄了作业;那一年他用力拨开人群,背着扭伤脚的我奔向医院;那一年他警告了背后讲我坏话的人;那一年,他揽着我的肩,将我带离纷扰烦忧。
长岛之遥
无论去了多远多辽阔的天地,
你都沉在回忆里,是我的乡愁。
深秋时节,我和唐嚞从深圳出发,一路向北,于第三日凌晨抵达烟台的长山列岛,也就是长岛。
这里由32个岛屿组成,岛陆面积55。96平方公里,海岸线长146公里。
我在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了这么美丽的岛:绵延几百米的巨崖,犬牙交错的天然石壁,大片大片水鸟扑棱扑棱震动着的美丽翅膀,青山碧水间如卧一弯新月的长滩……一切一切都那么纯粹和天然,我就这样惊叹着忘了语言,只是一遍遍地在心里念它的名字:长岛,长岛。
唐嚞告诉我,世界上有很多叫长岛的地方,它们在日本,在韩国,在巴哈马,在美国的东部……
我却从未和唐嚞坦白过,长岛,也是你的名字。
我不说是因为这些遥远的地方,也许我努力一点儿再努力一点儿,有一天存够了路费,万水千山就能走遍。
只有你,你来到我的生命里,共过我山水一程,此生却再也无法抵达。
我遇上了你,爱情来了
2002年的恩城,街口的音像店里反复响着的还不是凤凰传奇,街上也还没有流行起飘逸复古的长裙,是不论男生女生全民钟情牛仔裤的年代。非典没有来,冰灾没有来,一切的悲伤和眼泪都没有来,只是,我遇上了你,爱情来了。
我家在恩城开了一家寄卖行,俗称当铺,可以典当黄金白银电视冰箱以及还未普遍的手机。你是春天来的,我家店面后面石头缝里的小野花都开了。天气明明不热,你的衬衫有至少3颗以上的扣子未扣,肩膀上搭着一件针织衫,两个袖子交叉在胸前,十分不羁。
你把一条白闪闪的链子放在柜台上,简明扼要地对我爸爸说:“当这个,多少钱?”
爸爸看了看你,又看了看链子,眼睛里的光足以证明此物非凡,他给你开了一个能从中获利不少的价钱,你没有多说什么,点头达成交易。
我慵懒地蜷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电视,也许是因为平常在店里见惯讨价还价的顾主,你的爽快便显得稀奇,让我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你两眼。
这是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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