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男女(猫)》第53章


刚一听到宣紫的名字,安宴插在裤袋里的一只手便忍不住紧紧攥了攥,胸口一腔热血凝聚着沸腾,突突直逼到他干涩的嗓子眼,教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一边默默全神贯注地对付手中开始生锈的大苹果,小嘴巴用力一咬圆弧面,苹果忽然从小手上滑脱出去,先砸到她白色的连衣裙,再顺着两条小腿一路滚下去。
默默两手捂着嘴,扬起手指头,眼巴巴地看着苹果骨碌碌滚到地上。安宴抽了两张纸过去给她擦手,她小心翼翼地喊:“爸爸!”
安宴头也不抬地说:“下次注意,爸爸这次不骂你。”说完托着她屁股抱起来,小家伙趁机把腿上的苹果汁擦到爸爸的定制西装上。
夏仪起身坐直了去拉她软乎乎的小手,说:“真乖真听话。”
安宴浅笑道:“你没见过她发脾气的时候。”话是责怪,两只注视女儿的眼睛里分明蓄着浓浓的宠溺,别说是掉苹果,哪怕是要他掉脑袋,他也会很顺从的头伸到她小手下头,说宝贝你用力砍。
夏仪夸默默:“你长得真漂亮,眼睛怎么这么大,这么亮。”
默默甜甜的笑,头上扎的蝴蝶花颤巍巍的摇。安宴教她说话,“说谢谢阿姨,你也很漂亮。”
默默忽然一个激灵,眼睛睁得老大,很认真地纠正:“没有妈妈漂亮……还有,宣紫。”
童言无忌,只是这种场面仍旧尴尬,安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还是夏仪豁达,哈哈笑出来,说:“这鬼灵精,还知道奉承她妈妈!”
然而心虚地扭头往身后的窗玻璃上看,想照一照自己的影子,看是有多憔悴,多苍白,这样曾经惊艳过时光的一张脸,居然连个孩子都骗不过去了。
她自我解嘲地叹气:“要是我和他的孩子还在,现在差不多也该出生了,等长全了牙齿会说话了,也一定会说妈妈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话音刚落,那半掩的病房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震怒的语气吼道:“你他、妈把话说清楚!”
***
纪翔带着一张涨红的脸大咧咧走了进来,鼻翼开阖着呼哧出滚烫的热气,模样活生生是煮熟的一只螃蟹,肉都烂了,还在耍威风。
门内的三个人都是一怔,尤其是胆小的默默,听到这声怒喝,几乎是一瞬间就皱起脸,两眼一闭,嘴巴一翘,哇的哭起来。
安宴心里塞着气,一手抱着默默,一手过去推了把纪翔,“你他、妈能不能好好说话。”
纪翔几乎魔怔了,也不管那许多,按着安宴的肩膀,将他连人带孩子推出去,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夏仪。
“你他、妈把话说清楚!”他又重复了一遍,“什么孩子,和谁的孩子,夏仪,你胆子肥得连老子都敢瞒了是不是,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安宴退了两步稳住了,拧着眉头过来揪他的衣领,说:“你说话当心点,还以为你是她谁呢!”
“安宴!”夏仪忽然开了腔,“你带孩子出去吧。”
安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纪翔,怀里的默默哭得快把天花板震塌,他只好带着孩子先出去。
他们的事情他帮不了,路过纪翔的时候还是提醒了一句:“别犯浑。”
纪翔牙关咬得死死,五脏六腑仿佛一齐烧开,噗嘟嘟翻滚腾涌。
要是我和他的孩子还在,现在差不多也该出生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她是怎样的为人他也心如明镜。
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她为他怀过一个孩子?
夏仪这时候面无表情地说:“纪翔,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
于是盖棺定论。
纪翔身子一颤,瞪着通红的眼睛一步步逼近夏仪。他暴跳如雷,如一只炸毛的公鸡。
映在夏仪眼里,其实更像是一只河豚,活着的时候,亮出一身的尖刺应敌。
死了,被煮了,乖乖躺着描花精致的骨瓷盘里仍旧带着锋芒,一口吞下去,软不下的刺剌剌扎过喉咙的每一处皱褶。
纪翔伸手,一把掐上夏仪的脖子,压得她身子往后一倾,后脑凿上坚墙,砰的一声响。
有那么一瞬间,夏仪真的以为这个男人发了疯,他会掐死她。
为了那个尚未成型便夭折的孩子。
为了他们曾经炽热最终湮灭于尘世的爱情。
为了无力抗争现实只好白白葬送的希望。
你好,纪少。
你好,夏小姐。
我不好啊……可你为什么还是最终说了再见。
病房门再被推开的时候,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跑来推开了纪翔。他一边搂着捂着脖子剧烈喘息的夏仪,一边按响了墙面呼叫护士站的按钮。
男人说:“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给我出去,我们保留向你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力。”
纪翔怔了怔,继而,双手内侧像是被烈火焚过一般火辣辣的疼。他想揪着这男人的衣领,冲他薄弱的耳膜怒吼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可夏仪的手被他握去手心,被刺痛双眼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毫无立场。
护士跑了进来,问:“什么事。”
陌生男人说:“麻烦喊保全过来把这个人拉走。”
夏仪倚在他怀里,如同一只温顺的小兽,声音低矮却遮不住撒娇的语气,她说:“我没事的。”
男人去搂她的肩膀,仍旧望着呆若木鸡的护士:“喊保全来!”
纪翔忽然笑起来,手撑着墙壁,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走。”
踉踉跄跄,好像学步的儿童。
夏仪忽然记起他们在国外留学的那些年,她困守在一间只能摆一张床的小房间,电饭煲搁在床沿煮着日期不新鲜的方便面。
纪翔站在窗边看楼底下嬉戏玩闹的孩子,路都不会走,还是要跑,你追着我,我追着你,跌倒了,再爬起来,边哭边笑。
纪翔每次都笑着说:“瞧这几个小傻子,喂,夏仪,以后咱们也生几个小傻子,漂亮的就和我姓,丑的就和你姓。”
她叉着腰,淑女形象全无地骂:“我去你大爷的!”
夏仪忽然觉得视线受阻,手一抬,居然满脸的泪。她从那男人怀里挣出来,说:“谢谢你啊,段医生。”
叫段医生的男人站起来,冷冷说:“就是他吧。”
夏仪默。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记性,又拿安定当百忧解,吃了当糖丸玩得是吧?”
***
纪翔开了车门,身子一折就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默默被锁在后排的儿童座椅上,看到刚刚那个发了疯似的叔叔坐进车里,立刻警惕地瞪着大眼睛望了望。
安宴扭头来看她,安慰:“别怕。”
小丫头嘴角抽了抽,故意要引人注意地皱起小脸,刚要放声哭,就听到前座一股呜咽的声响,紧接着砰的一声。
纪翔这个神经,一拳将车内抽屉打瘪下去。
安宴本要发作,突然看他红着眼睛簌簌落泪,三十而立有了家世的男人,居然毫不收敛地痛哭,他于是收了那些奚落的话,任他神经到底。
安宴认识纪翔多年,见过他癫他狂他死不正经,女朋友如俄罗斯轮盘般转过一个接上一个,却从没见他为一个人,一个女人,这样放下浑身的公子病,毫无底气地哭起来。
只是他和夏仪,就如同他和宣紫那样,曾经再如何绚丽,也不过是一瞬而逝的花火。
他们有了彼此的羁绊,责任,一辈子卸不下的负担,于是连想念都成了难越雷池的奢望。
安宴将视线投向车外,只有余光中隔壁男人一耸一耸的肩膀。听着他哭,然后自己的心也坠下去,探不到底,就这么吊在空中,一下一下扯得他喘不过气。
许久,纪翔方才镇定,从座位上下来,走到车外,倚在被阳光晒得炙热的外壳。他摸了摸裤子口袋,找不到烟,一只手夹着一根已经送到他面前。
纪翔将烟接过来,哽咽着说:“谢谢。”
安宴给他点火,他深深吸了几口,这才将喉咙口一波波涌上的痛意压下些许。
“安宴,夏仪怀过我的孩子。”
安宴没吭声,点烟,给自己。
纪翔侧头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你一早知道……你不告诉我。”
安宴吐出口烟:“告诉你有什么用,那时候你已经结了婚,领着你老婆满世界乱转了,还有空来管这个你上得想吐的女人?”
“你——”他头发都要竖起来,没夹烟的那只手攥紧了拳头,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我要揍人,可顿了顿,又笑出来,眼泪从眼尾流出来,说:“是啊,告诉我又有什么用。我就是他、妈的一个怂包,泡在污水里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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