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下雪吗》第22章


温冬逸吐出烟雾,百无聊赖之际,拿起车上的平板电脑,打开就是上一个人浏览之后,未退出的新闻页面,一行黑体粗字尤为显眼:「华尔街对其财报数据表示质疑,温省嘉或将面临信任危机。」
穿过门厅,看见沙发那儿先到的温省嘉,客观来说,老头子是比上次见面瘦了点,温冬逸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表示理解。
紧随其后来了一对父女,温省嘉与穿着唐装的老人挽臂搭肩的热络一阵,才轮到温冬逸礼貌的问候着,“钟叔。”
老人对他的欣赏流于眼色,赞不绝口,跟着介绍,“我女儿钟灵。”
浓妆的女人,穿着貂绒的大衣,底下香肩微露,比他想象中要年轻一些。
钟灵讨巧的打招呼,“冬逸哥。”
不着痕迹的打量完男人,最后是他淡淡一笑,她就知道,高阶段位。
酒店的侍者请他们过去用餐,餐桌摆在一面玻璃墙之前,俯瞰城市的气魄,让人说不得它铺张。恭候他们的菜品,无一不堪称妙哉,精细处见真章。开了瓶酒,老人带来的,喜茶的温省嘉表露出一脸期待之色。
这是一场商业联姻的前奏,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于是,话题围绕着男女主角而展开,钟灵是随父的精明世故,给他下过几个话套,他老练的应对,却不令人感到轻浮,反而有些……惧怕,因为他从未认真。
似至尾声,温冬逸起身说,“失陪一会儿。”
他低头冲洗着手,听见清脆而有节奏的鞋跟声,打火机划开的时候,声音已经离他几步之距。
温冬逸抬眸,略微怔意,“这里是男厕吧?”
镜中的女人背倚着门框,小臂环于胸下,吸了口烟,“你说说,都什么年代了,还勉强……”
他抽了几张纸,擦着手转过身来说,“我不觉得是勉强,你很有个性,我欣赏你。”
钟灵知道这么个套路,当你需要夸奖一个女人,又夸不出别的词,就夸她有个性。不过,再如何敷衍,配上那坦荡又会迷惑人的眼神,一般人是经不住的。
她吐出烟圈,看来他与自己不是一个阵营的,多说无益,鞋跟一蹬,转身离去。
男人笑的没有灵魂,所以嘴角的弧度一消失,整张脸就变了个样子。温冬逸转回身面对镜子,把废纸一扔,面无表情的整了整仪容。
回到餐桌上,钟灵笑颜倩兮的举杯,要与他相碰。他端起酒杯,玻璃的反光衬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线条流畅的下颚。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怎能不明白,别的不说,起码这男人养眼。

难得寝室里的四个女孩家都在本地,周五上完半天课,打包行李,各回各家。
从地铁出来,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到家,还能赶得上开饭。饭桌上,梁父冷不丁冒出一句,“温冬逸订婚了。”
前些日子,梁霜影起夜又想喝水,出了房间,撞破父母悄悄合计着家底,面容憔悴,她的房门又是一开一关,拿出了一万块放在桌上。他们神情惊愣,问她这是哪儿来的,梁霜影不欺不瞒,直说是他给的压岁钱。
至此,他们才知道,过往她与温冬逸经常私底下见面,总不会是辅导功课。千头万绪,无从纠起,化作长叹。
听到这个消息,梁霜影怔了会儿,搁下碗筷,未置一言,起身要回房间。
覃燕竖起筷子欲言,“这孩子……”
梁父愁容拦下,“你吃你的。”
回到房间,梁霜影只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长长的一段等待音,转而急促,无人接听。垂下手臂,手机从她掌心落到床上,仿佛有人在她心下挖了个陷阱,不断跌坠。
分外安静时,房间外头传来梁耀荣的话语声,“当初你就不该动歪脑筋。”
覃燕一听,硬起脖颈,“我!我动什么歪脑筋了啊!”
……
夜里九点半,温冬逸在自己的办公室,桌上扔着金属色的烟盒,他唇上抿着一根烟,焦虑的翻找打火机,顺手抄起了手机贴到耳边。
“你在哪儿?”
声音像是青翠的橄榄,但周围有点嘈杂,恰好的一阵夜风呼啸,他停下了动作。她说,“我在上次来京川的时候,你给定的那家酒店门口……”
一个小同事出来泡咖啡,张开嘴巴吸气,看见疑似大老板的背影,哈欠都吓了回去。男人走得那么急,连等个自动门的时间都匀不出来,一把拉开旁边的玻璃门,掀起风衣的一角。
小同事愣了三秒,急吼吼的冲进办公区,“下班啦!”
可惜,其他同事们一个个魂魄不在,眼睛黏着电脑屏幕,脸色如死人般,好不容易有人搭理他,“说什么梦话呢你……”
他用文件砸着喊,“大boss下班啦!”
是刹那,神的恩赐降临般,一扫死气沉沉,欢呼雀跃仿佛国足踢进世界杯,一时壮观。
小庄同志很有良心的拍了几下,一间独立办公室的门,拍完了就跑。
李鹤轩刚想出来吼一句,谁没事儿瞎敲门,见情景,扭头回去拎包。
以关灯作掐表,不到十分钟,树倒猢狲散。
温冬逸将车停在酒店门前,钥匙扔给泊车的门童,四下张望,隐约得见酒店大厅里的一抹人影,便走了进去。
她低头坐在那儿,不出所料的把酒店宣传单给折了。此刻,梁霜影的肤色似月光黯白,瘦而窄的脸蛋,穿着烟灰色的针织毛衣,圆领高不过锁骨,很单薄,也许南方还不够冷,但这里已经是寒风凛冽。
所以,温冬逸见到她的第一件事儿,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坐在她的身边,又握住她冰凉的手。
没曾想,梁霜影明显僵了一下,把手抽了回去,若无其事的说,这里的员工居然还记得她,即便不是住客,也请她进来等人,亲切的问她需要果汁,还是热牛奶。
她柔软而平静的叙述着,他却慢慢抿起了薄唇。
毫无营养的一番话之后,是冗长的空白,她终归问出,“你订婚了?”
“以后会和她结婚?”
温冬逸的目光一点点敛下,并非躲避。
静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她轻轻的说,“也好……”
可能有些出乎意料,他抬眼,再度看向她。
她一笑一语,“不然我总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要离开我。”
真没出息,话刚说完就要哽咽了。
开始的时候,梁霜影觉得自己可以很洒脱,知道他是逗她玩,从不拒绝他的慷慨,从不要他给出肯定的答案,追着要个名分实在太傻。全赖他无限制的纵容,她贪心不足,变得患得患失。
温冬逸以一种遗憾而温柔的语气开口,“太晚了,要不先住这儿……”
被她打断,“我买了机票的,今晚的。”
她又接着说,“外头拦得到车。”
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似乎到这儿之前已经打算周全,那藴着雾霭的眼睛,透着倔强的得意,仿佛是说着,我知道你温冬逸早就想跟我撇清,瞧我比你干脆利落多了。
梁霜影站起身,把外套脱了下来,塞给他。她深吸了口气,咽下喉间的酸涩,“我就是想来告诉你……”
“我要的不是暧昧,更不是当谁的第三者,以前发生的事都是你情我愿的,我不会拿来威胁你什么,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当初,温冬逸苦苦找寻解开这一团死结的方法,怎么没想到,就是一把剪刀的事儿。
她开门坐进出租车里,他以为车门会挂住那如同涟漪般的长发,他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全部皆是,他以为。
梁霜影带上车门,不准备回过头跟他挥手告别,是害怕记住那颀长的身材,今后遇上的男人,都借他来比较;是她想做个很酷的女孩,尽管可能在他看来,与其他的女人,别无二致。
开了有一段路,车窗紧闭,她感觉胸口闷得慌,开了点窗透透气。长驱直入的风干燥冰凉,吹乱她的长发,一再勾别到脸侧、耳后,不厌其烦,就是不愿关上,想要吹掉她身上,所有他的味道。
“师傅……”
声音模糊,司机师傅愣了下,“啊?”
不擅长主动与人交谈的梁霜影,突然道,“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司机师傅没来得及应答,她自顾自,“我大伯可能要不行了,小婶该怎么办,以后连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我爸的工厂也快撑不下去了,最近家里人整天唉声叹气的,今年是过不好了……”
“这些事情,我很想跟他说,都不能说了。”
梁霜影弯下腰去,把头埋进了自己的双膝,掌心承接着温热,像快要聚集起了河流,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堆叠起,温冬逸是那最后擦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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